亲,姐姐,一家四口过着普通的生活,忽然八岁这年,有人将他带走,从此便被改了名,被养在一处府邸。 “他们给我锦衣玉食,教我读书认字,却也不予我半分自由,但凡犯点错,或稍有质疑反抗,便会换来严厉的惩罚。表面上他们奉我为主,唤我少爷,实则视我如猪狗,只是他们手中的一枚棋子,一柄武器。” “我不明白他们要我做什么,待知道后却也只能听命行事,否则唯有死路一条。”许子归轻轻的笑,“他们的胆子可真大啊,也很可笑,还想再造一个傀儡皇帝,殊不知这世上有几人真心甘愿做傀儡,任人摆布。” 种苏听到这里,许子归昨日忽然利落倒戈的行为便有了解释,亦想起他曾说过他另有打算。 “你打算做什么?” “倘若他们计划失败,便如昨日,倘若他们成功,傀儡上位后,你说我想做什么?”许子归笑着道,“来日方长,凡事皆有可能,不到最后谁又能够说的准呢。” 许子归对他的想法毫无隐瞒,大抵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种苏微微惊诧,却未感到多意外,许子归有此念不足为奇,况且他的才能有目共睹,他一旦上位,即便无法真正与王家抗衡,但给王家找点麻烦却是能够办到的。 且如他所说,来日方长,朝堂斗争之事风云变幻,你方唱罢我登台,来回往复,无人能定论。 “只可惜,还是败了。”许子归摇摇头,道,“我死期已至,只想再你一面,你是如今这世上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了。” 种苏静默,一时不知他这话从何说起,撇开现今的立场,回想起来,她对许子归并不算特别好,起码不似他口中说的那般好,不过是平日里看他年纪小,独自上京,身世似乎可怜,而多了几分照拂而已。 “我有个姐姐,小时候不高兴了,她也会摘了花儿哄我开心。”许子归低声说,“她死后,就再没人送过我花儿了。” 种苏蓦然想起那日许子归看到她使戏法变出来的那朵花儿时的眼神。 “但你却还是利用我,昨日还刺伤我。”种苏神色复杂,如是说道。 “利用你是不得已,我说过,日后我会保你周全。”许子归抬起头,说,“昨日也并非要杀你——我没有想到,你居然会为他挡刀。” 种苏没有说话。 “他都愿意同你一同坠崖,也难怪。”许子归兀自点点头,打量种苏,忽而道,“他知道了你的女子身份?” 一墙之隔的外间,谭德德与谭笑笑两人悚然一惊,影阁的人却如同木雕,仿若不闻。 再看李妄,神情自若,眸色平静,毫无波动。 里头种苏未答,许子归却已得到答案。 “如此。呵呵,呵呵。” 许子归笑了起来,那笑声说不出的意味。 “还好,没有真杀了他。”许子归笑声里低声自语。 “可若再给我一个机会,我还是会杀了他!”许子归又接着自相矛盾道。 “为何?”种苏忍不住问道。 既然许子归憎恨的是王家,昨日倒戈之后,王家一败涂地,也算算计得逞,为何最后却还要冒险拼死再刺李妄一刀?他昨日也算侥幸,刺伤种苏便丢了匕首,未再有动作,否则早已当场被侍卫刺穿。 “自然是他该死!不光是他,还有王家这些高官士族,皇亲贵族,王公大臣,所有人都该死!”许子归忽然一改温和面目,陡然激愤起来,怒目圆睁,“便是这些人,终日争权夺势,你争我斗,却殃及池鱼,祸及百姓。” 此话颇为偏激,许子归双眼通红,空荡的牢房中他的声音阵阵回荡。 “只因他们争权夺利,只因他们的皇子死了,只因我刚好八岁,刚好手上有那痣印,便从此家破人亡,从此一生不得自由,任由他们为所欲为!”许子归满面怨恨,猛的扑到栏杆前,恶狠狠盯着种苏,怒声道,“难道我不该杀他?!他们都得死!若不是他们,我怎会落到今日!” 种苏被许子归猝不及防的动作吓了一吓,往后退了半步,许子归恨恨盯着种苏,状若癫狂,正要再说,李妄的声音却蓦然响起。 “朕曾给过你机会。” 李妄走了进来,先将种苏拉至身后,继而站至牢门前,隔着几步距离,面朝许子归,负手而立,淡淡望他。 许子归抓着栏杆,手背上青筋爆起,死死盯着李妄。 “你十二岁那年,有人找到你,愿意帮你离开,”李妄接着道,“你拒绝了。” 许子归双眼猛然睁大,显然有些记忆印象深刻,不可置信的看着李妄,“是你!” 那一年,许子归终于知道王家养着他的目的,他感到震惊与愤怒,却无计可施,也就在那一年,某日,忽然有个男人暗中出现于他面前,告诉他可以帮他脱离王家,远走高飞。 男人给了他几日时间考虑,然而许子归最终仍旧选择留下来。 “是你!居然是你派来的人!”许子归尤不敢信。 李妄眼神平静,淡声说:“你曾有过选择。” “是啊,我曾有过选择。”许子归疯狂的神色收敛,转而化成嘲讽与悲凉,“可我能去哪里呢?我的父亲,母亲,阿姐都死了,连那个小村庄也全都没了,我能去哪里。” 许子归颓然坐下,如同被抽去筋骨,喃喃道:“那日我与阿姐只是去买桂花糕……阿姐被他们杀了,接着是爹娘,再接着是整个村子……那场大火足足烧了一日,一个不留……” “仅仅因为你们这些人在争权夺利……我要留下来,要杀光你们这些人……要毁了你们心心念念的江山……” 许子归瘫坐在地上,目光散乱,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支撑。 从天牢出来,外头阳光明媚,俨然另一个世界。 种苏与李妄缓步而行,和风习习,两人一时都未说话。 “在想什么?”李妄问道。 种苏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想为他求情?”李妄侧首,一瞥种苏。 种苏看着前方,想了想,摇摇头。 许子归的经历的确令人唏嘘,但事已至此,他所犯罪行的任意一条都是死罪,罪无可恕。 “只是觉得有点可怜。”种苏想起许子归从前的模样以及他的遭遇,心绪略略复杂,“如他所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普通百姓总如蝼蚁,很多事上往往无能为力,说不准何时便遭了难。我父亲当初也是迫于无奈,才不得不捐官。” “我从未视百姓如蝼蚁。”李妄淡声道。 种苏蓦地醒神,刚还未从许子归所述中完全抽离出来,而与李妄一起时,李妄随意的态度总令种苏不由自主放松,一时失言,差点忘了李妄的身份。 “我不是这个意思。”种苏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