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里二两银子总是要有,可到了这里,老板也不过给了三百文。 归根到底,不过一是欺负他面生,是外地人;二则看出他急着用钱。 这些他心里都懂,但是要吃饭,就得完成交易。 好在他往日捋羊毛的功夫还在,见收衣服那人心情好,趁机提出换两件旧衣服和一些院子里的菜当搭头。 这样一来,倒是省了他自己再买衣服的花费。 手上只有三百文,这生活如何过得去! 宁颂将包裹重新整理好,长叹一口气——根据他今天买菜与鸡蛋的经历来看,三百文不过相当于现实中的三百块毛爷爷。 三百块,只出不进,又能坚持多久呢? 还是得有一份收入。 可是在农村里,他又能干什么呢? 盘点一番家产,宁颂非但没有能够收获心安,反倒是压力满满,晚上睡觉时,做梦都是在逃难。 俗话说,一分钱难道英雄汉,宁颂不算英雄汉,但也确实暂时忘记了星辰大海,着眼于眼前的汲汲营营。 虽然一觉睡得不甚安稳,但好在宁颂天性乐观,等到第二日太阳出来的时候,他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船到桥头自然直不是? 他有手有脚,难道还会吃不起一口饭不成? 怀着良好的心情,宁颂爬起床来,收拾好了自己,打算钻进厨房,给两个小孩子做饭。 然而谁知道,这一回,宁淼拉住了他。 “别做了。” 望着宁颂诧异的目光,宁淼略显崩溃道:“这细柳村,哪里像我们这样吃的?” 他们三个人,不下地,不干活,凭什么一天吃两顿饭? 地主家老爷也没有这样奢侈的! 大概是那一件消失的锦袍对于宁淼刺激过大,亦或者是宁淼终于意识到了宁颂真的不打算离开,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冷眼旁观。 “也别吃粥了,随便找点东西垫一垫。” 之前随意胡吃海喝是没抱着活下去的态度,现在既然要过日子了,哪能那样耗费。 “行。” 宁颂不是没有察觉到宁淼态度的变化,一开始,宁淼的确对于他这个外来者有一些排斥。 但现在,宁淼肯开口,对于他来说当然是好事。 谁也不想带着怨气生活。 “那我们中午再吃?”对于家庭成员的意见,宁颂肯定是要给面子的。 “嗯。” 果然,宁淼闻言后脸色好了许多,点点头,如小大人一样道:“我们地窖里还有一点甘薯,到时候就先吃这个。” 地窖? 宁颂愣了愣。 这是属于他的知识盲区了,但转念一想,这种地方如果不是本家人根本不知道。 谁会想到宁家穷得揭不开锅底,还会在地窖里存一点食物呢? 有了宁淼这个原本家里的主人开口指点,宁颂接下来的探索就简单了许多。 他们先将地窖里的一点吃的搬了出来,又拿到了宁仁留下来的一封信。 “信里写什么了?” 宁淼与宁木仰着头问。 如果不是宁颂横插一杠,这封信将会由乡邻帮忙带入县城,交给宁县丞家里的门房。 “没什么。” 宁颂浏览了一遍宁仁的信,他的这位父亲显然是读过一点书的,信上的字写得尚可,只是祈求族兄照看一双儿女的态度简直是卑微到了泥土。 可惜,如果不是宁颂的意外到来,这封信的命运大概率是要被门房交到养母处,被养母命人销毁掉。 养母根本不会允许养父花费精力照看宁仁一家子。 “是父亲写给我的。”宁颂故作轻松道,“信里说,要让你们乖乖的,好好听我的话。” “等你们大了,就能见到父亲母亲了。” “好!”捧场王宁木率先拍手,眼睛亮晶晶的,他似乎彻底被宁木收服了,并且因为这封信的内容,更加依赖宁颂。 宁淼目光闪了闪。 她想起了父亲去世之前的唏嘘,辗转反侧地睡不着觉,那时候,父亲显然在担心些什么。 如果真如宁颂所说的这样简单,恐怕父亲也不用这样担忧了。 更何况,宁淼没有忘记,按照县城来的人所说的话,她的这个哥哥是被养父母赶出来的。 想到这里,宁淼忍不住抬起头,望向眼前的少年。 光线中,少年穿着旧棉衣,长相依旧稚嫩,可不知道为什么,宁淼从他的眉眼之间看出了坚毅。 这是第一回,宁淼意识到眼前的少年不会再抛弃他们。 他是他们的哥哥。 第4章 来到细柳村的第二日,宁颂有了十斤番薯与三百文作为傍身。 按照三人一顿饭的耗用,这些物资可以供他们吃十日。 只是,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宁淼与宁木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还有不知道在哪里的学费,宁颂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为了活下去,他还是得赚钱。 说到赚钱,免不了要与乡里人打交道。算来算去,在这个问题上,他只有去寻求宁淼的帮助。 经过这两日的相处,他能看出他这个妹妹其实很聪明。 果然,当宁颂与宁淼坦白了家里经济情况以及自己的目的之后,宁淼听懂了,只是神情很复杂。 “你能做什么,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一家人最大不过十五岁,想要在细柳村弄点钱,谈何容易? 宁淼没有好的建议,但她比宁颂有优势的一点,就是她与邻里间很熟悉。 她带着宁颂去拜访同村的邻居。 拜访的礼物,当然就是那些看上去不太体面的甘薯。 虽然礼物不大体面,但宁家的情况大家也都知道,能够不空手而来,恐怕是将自己家后几日的口粮都掏空了。 因此,邻居们都颇为客气。 “不愧是县城来的娃娃!”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宁颂来到细柳村之后的第一次登门,邻居们恨不得盯着他瞧。 与此同时,也找机会从宁颂这里套八卦。 ——毕竟宁仁停灵那日,县城家的马车驶入村里,是所有人都看到的。 宁颂对于乡亲们的好奇心早已有所准备,脸上带着笑,嘴里打着哈哈,态度很好,但不该说的不说半句。 实在问得推脱不过去了,讲的仍然是好话:养父养母很好,是他顽劣惹事。 家里出了事,需要回来挑担子,因此求养父母放他走的。 这一套说辞,从村内应付到了村外。 细柳村的村民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宁颂说得不是事实,可当事人一口咬定,他们也无可奈何。 话聊到最后,村里人也实在不好再问,只得转了话题,问宁颂一行人的来意。 宁颂仍然满脸笑意,先感谢了邻里在当时葬礼时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