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时间久了,人的心都会变得麻木吧? 就好像他曾经在额娘身边的这几年,因为天天看着额娘喝药,所以也就习惯了这药味。 甚至不觉得额娘在生病。 喝药不过和吃饭、喝水一样,是日常的事情。 而这时候,弘晖心里才充满了悔疚——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没那么关心额娘了呢? 大概就是从额娘开始一力地催促着让他疏离兄弟,在阿玛面前表现,在皇爷爷面前表现的时候起。 大概就是从额娘对着他的课业整日催促,以至于母子之间除了学业,再无其他话题的时候起。 即使是亲如母子,这关系也是需要好好用心珍惜的呀…… “额娘!” 弘晖奔进了屋子,正好芝迷端着托盘从屋子里出来,差点两个人撞上。 “二阿哥……” 芝迷刚刚要屈膝行礼,就被弘晖一下子给推开了。 他冲进去,想到阿玛刚才说的话,尤其是说额娘只怕撑不过今年了,只觉得腿脚都不知道怎么走路了:“额娘!儿子不知道额娘的身子……” 乌拉那拉氏少有地没躺在床上,而是被人扶起,依靠在窗户下的美人榻上:“弘晖,来。” 她说起话来有点气喘。 弘晖红着眼过去,跪下来在她身边,就看额娘脸色倒是不错。 他仔细看了看,就知道那是因为擦了脂粉的缘故。 弘晖心里更酸了——在这样胭脂水粉的面具背后,掩饰着的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张枯槁病容? 乌拉那拉氏声音听着轻飘飘的:“再靠近些。” 弘晖抬手抹了抹眼泪,立即膝行上前去,将脸完全凑到了额娘的脸前。 他看见额娘眼角清晰可见的细纹,还有那双眼眸里发出的异常坚定的光芒:“弘晖,额娘一定保你坐上世子之位,你就放心吧!” 弘晖刚才还只是拼命忍泪,这时候再也忍不住了,嘶声道:“儿子只要额娘长命百岁!” 第363章 疯狂的念头 乌拉那拉氏抬起手来,汇集全身最后的一点力量,用力的就扳住了弘晖的肩膀晃了晃:“没出息!” 她的脸色因为激动而泛出了血色,看起来反而健康了一些:“这位置本来就是你的,你若是连这世子之位都保不住,额娘情愿不要这长命百岁,早早地闭了眼才好!” 弘晖垂着眸,泪水没有落下,聚在他的眼眶里。 他低头了片刻,听着乌拉那拉氏虚弱的喘气声,最终抬起了头来。 乌拉那拉氏仗着自己坐在高位,儿子跪在地上,于是便这么重重地压住儿子的肩膀,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屋子里安静极了,母子两人呼吸交错。 弘晖听着听着,脸上就变了颜色,他甚至无法转开目光,因为实在太震惊:“额娘!” 病糊涂了……额娘这一定是病糊涂了! 弘晖想。 他袖子里的手指微微拢住:“额娘千万不可错了主意!这是何等大罪,如果被发现,牵连之广,后果不堪设想!天啊……” 弘晖捂住自己的额头,冷汗涔涔:“额娘……儿子求您了!千万莫要再做这设想!” 这实在是太疯狂了。 乌拉那拉氏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悲哀地看着弘晖:“额娘何尝不知道这是冒险?可是……额娘就没多少日子了……孩子,你……” 她后面的话没有再说出来,她相信儿子明白她的意思。 横竖都是要死的,死一个也是死,死一双也是死。 弘历年纪还小。 既然是新生的婴儿,有个风吹草动,冷热变换什么的,夭折了也很寻常……对不对? 毕竟宫里好多孩子都养不大呢。 但是……话又说回来,弘历和弘晖足足差个十几岁的差距。 除去了弘历又有什么意义? 对弘晖真正构成威胁的,是弘昀。 “要么,还有个法子……”乌拉那拉氏轻声道。 …… 眼看着额娘目光闪烁,沉吟不语,明显就是一副在思量计谋的样子。 弘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上前扶在她的膝盖上,哀求道:“额娘千万不要错了念头,儿子求您!” 乌拉那拉氏垂目,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儿子的脸庞:“弘晖啊……额娘知道你觉得弘昀心地淳厚,与他又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即便额娘现在令你疏远于他,也不改你们感情深厚的现实,你想着……将来总是能依附他的,是不是?或许,你现在已经与他又如从前一般亲厚了,只是在心里还默默埋怨着额娘多管闲事呢。” 弘晖反握住母亲的手,哑口无言。 他的确和弘昀又重新开始了来往。 额娘放在他身边的奴才众多——自然是能看得见的。 乌拉那拉氏眸子里透着一股悲凉:“古话有云: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你觉得弘昀与你骨肉至亲,定然不会薄待你,那是因为他年纪尚轻,你也还是府里尊贵的嫡阿哥,是他仰视的哥哥。可若是额娘前脚一走,你后脚又讨不得你阿玛的欢心,那将来……当真只能靠弘昀的良心了!而这‘良心’的多少、深浅,是他说了算,不是你说了算!你明明是额娘的儿子,也甘愿将来像奴才似的,看他几分脸色,施舍你几分么?!” 弘晖痛苦地呻吟了一声:“……额娘何必说的如此不堪?” 乌拉那拉氏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紧追不舍道:“你想闲散度日,可以!你想逍遥快活,可以!等你坐稳了世子之位——想要怎么样都行。但是,你必须给我先坐上去!为了这个目的,额娘为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她一字一字地道:“额娘希望——‘闲散逍遥’是你的选择,而不是你的无奈。” 弘晖低头抱住了头:“额娘,求您别说了!” 他还处于茫然的恐慌里,艰涩的吞咽着唾沫,仓促地给额娘磕了个头,就想从这间可怕的房间里出去。 童年里那些快乐温情的记忆,还历历都在眼前,可是往事东流水,一去不复返。 男孩子们长成了少年,一切都再回不去了。 乌拉那拉氏看着弘晖苍白的嘴唇,目光中闪过一丝心疼,但随即,那属于母亲的温情就转化成了冷硬的眸光。 她的眼神已经在瞬间下定了决心。 乌拉那拉氏扬声喊了人进来:“送二阿哥回去!” 其实也不必她说,刚才弘晖跑过来的时候,四阿哥在前面不放心,让人跟着过来看他。 这时候正要把他给接回前面去呢。 弘晖临走的时候,还是恳求了一句:“额娘三思,务请额娘三思!” 眼看着儿子出去了,乌拉那拉氏脸色不好,靠在垫子上,只觉得后背都是虚虚的冷汗。 她的时间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