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丁零当啷挂着破衣酒壶。 他踩过院子,鞋底踩了一脚泥,迷迷糊糊什么也不管,就往屋里走。 风停渊裹着被子,在床上打盹,听见他的脚步声,揉了揉眼,睁眼道:“不要进屋,鞋脏。” 声音稚气,透着不高兴。 还完全是个小孩子。 苏厌心都要听化了。 然而男人好像是没听见,嘟囔了几声,鞋上的泥巴踩了一屋,也没拖鞋,浑身泥泞,满嘴酒气,就往床上倒。 风停渊伸出胳膊,费力地想把他撑起来,不想让他脏兮兮地上床。 可惜他力气太小,男人人高马大,重得要命,直接就栽在干净的床铺上,头一歪,就开始打鼾,鼾声震天,像是雷鸣。 风停渊坐起来,睡意全消。 苏厌知道,风停渊的洁癖是刻在骨子里的,衣服沾上一点脏,一眨眼就要用法术弄干净,弄不干净的就不要了,一模一样的白袍他仿佛准备了十万八千件,恨不得一天换三次。 风停渊推了推男人的头:“起来。” 男人鼾声不减,床很小,风停渊根本没有地方睡了,声音提高,又喊了声:“起来!” “烦人!” 男人闭着眼,喉咙低哑地滚了一下,反手一拍。 太快了,苏厌愣了一下。 这一掌明显是练过的人才有的速度。 风停渊根本没反应过来,被迎面一巴掌扇下了床,额头磕在床前的柜子上,磕出了血。 重重的一声响。 风停渊嘶了一声,艰难地支起身子,从额角流下的血糊在了睫毛上,淌进了眼睛里。 男人仍没注意到,翻了个身,又打起了呼,在梦里嘟囔:“让师妹来找我,其他人,我都不见……呼噜噜——” 妈的! 苏厌快要气死了! 她从前一直觉得赤皇魔君是个狗爹,然而没想到天下还有比赤皇魔君更狗的爹! 风停渊拽了块毯子,睡在了地上。 就他那病恹恹的身子骨,又是淋水,又是睡地板,第二天果然就开始发起高烧,小脸烧得通红。 他病的这段时间,幻境里的画面也在飞速变化。 一转眼,屋里日光月光几番轮换,又是一个深夜。 尚未喝醉的狗爹,并不是个脾气暴躁的疯子,反而聒噪又婆妈。 他拿着酒壶一口接一口,睨了风停渊一眼:“你额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风停渊冷着小脸不说话。 狗爹浑然不知道是自己干的,自顾自道:“我都打听过了,又是村东头那几家小孩欺负你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你就任由他们欺负?怎生得这样没骨气?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爹是风行大侠,吓破他们的胆子?” 他凑过去,大手用力拍着风停渊的背,咧嘴一笑:“儿砸,我教你用剑吧!” 风停渊道:“不学。” 画面几转。 是不同的日子,不同的时辰,有的时候风停渊在扫地,有的时候风停渊在做饭,有的时候风停渊在铺床。 每次都是狗爹凑过来,似乎发现儿子这阵子和他不对付,脸上带着一丝讨好:“儿砸,我教你用剑吧!” 每次风停渊都说“不学”。 久而久之,两个人都有点烦了,直到有次狗爹喝得醉醺醺的,正好撞见那几个小孩在用弹弓打风停渊。 他吼了一声:“喂!你们几个!” 那一嗓门简直惊天动地,几个小孩打了个哆嗦,耳朵都震得发痛,跑远了,跑远了还要回头做鬼脸喊他老乞丐酒鬼老疯子。 狗爹走过来,大力把风停渊从地上拎起来,掀起他的衣摆,拽起他的袖子。 风停渊一直在挣扎,可是他身子小小的,胳膊细细的,根本拧不过狗爹粗壮的手掌。 衣服遮掩下,纤细白皙,甚至有些像女孩子的四肢上,全都是被石子打出的青紫色淤青。 狗爹脸色一沉:“任人欺负,什么窝囊废,你今天非得跟我学剑不可。” “不学。”风停渊道。 狗爹把他丢在地上,掏出剑,掂量了两下,嘀咕了声“你提不动”,大步走进屋内,把晾衣的竹竿提出来,眼看着就要掰两半。 风停渊声音提高了:“我不学!就一根晾衣杆……你!” “嘎嘣”一声,竹竿被从中掰开。 狗爹抓住他的手,把小的那节塞进他手里。 风停渊死都不肯拿,脸上是说不出的痛恨和愤怒:“我不学,我不要……你放开我!” 一个人拼命也不肯拿东西的时候,就连狗爹都没法控制住他,闹了半天,恼火起来,随手拎着竹竿抽了他一下:“我又不是害你!剑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不肯学?!不肯学就被其他人欺辱,被其他人打!你很喜欢这样吗?” “我喜欢哪样?”风停渊捂着脸抬头,定定看着他反问。 “学剑有什么用?”月色下,他眼睛亮得惊人,是苏厌从未见过的,不加掩饰忍无可忍的恨意。 “学剑有什么用?成为像你一样的人吗?学剑让你救下我娘了吗?学剑让你赚到一个铜板了吗?学剑有什么用?!我学剑之后变成像你这样,每天只知道拿家里的钱喝酒,连菜都买不起,住别人不要的房子,被别人喊酒鬼喊乞丐,除了一把剑什么都没有,还毁了唯一一根晾衣杆的废物吗?学剑有什么用,为了长大以后成为窝囊废?和你现在一样吗?!” 狗爹像是一下子酒醒了,冷风穿堂,僵硬地低头看着他。 风停渊越说越狠,撕下自己额头上的白布道:“你不是想知道这是谁打的吗?是你打的!是你喝醉了以后一巴掌打出来的!现在你满意了吗?!” 小少年的吼声在月下院子中久久回荡。 他沉默着立在院子中央,半晌,转身道:“学剑帮不了我,我不需要。” 狗爹一直看着他走进屋里,伫立在原地。 半晌,缓缓抬起手,似乎想把两节竹竿拼在一起。 但已经掰断的竹竿,是无论如何不能拼在一起的了。 第二天一早,风停渊出门,看到院子里放着一大摞被削得整整齐齐的竹竿。 之后狗爹就开始早出晚归,甚至晚上都不回来,然而风停渊也不在意,甚至不再看他一眼。 他在家和狗爹关系不好,在外却是个香饽饽。 每天,他拎着破篮子在早集快要收摊的时候转一圈,帮着其他人收摊算账推车。 卖菜的张大娘捏他的小脸蛋,给他一把白菜。 卖鸡蛋的李大娘摸摸他的小脑袋,让他帮忙将一筐鸡蛋送到城南张屠夫家,送到地方就送他两个鸡蛋当报酬,还要感慨一句,我儿子要是像你这样该多好。 谁不喜欢又乖又懂事的小男孩呢? 然而他拎着那筐鸡蛋,穿过小溪上横跨的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