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后,府上不敢乱动,只能将他照原样收敛尸体,放入防腐木棺材中停灵。这些日子又极冷,尸体想必还保存完好。就算不完好也不打紧,因此一刀致命。刺穿胸骨,皮肉若没了,骨上的刀痕必然还看得清楚。咱家现在就请几位有经验的大人下来,跟着仵作去灵堂开棺验尸。” 佥都御史已经展开手上卷宗,缓缓念出了声。 “……死者左胸刀伤一处,以坤艮方向入、坎离方向出……” “由此可见,杀害淮南王的凶手必是左手持刀了,”张德高声问,“今个儿不知道翰林院高编修在不在场?他是齐侯爷的书法老师,必然知道齐侯爷是左撇子是右撇子?” 人群里传来回答的声音:“张公公,齐侯爷六岁起便拜入下官门下学习书法,他无论写字、吃饭、射箭,都是右手。” 唐寺卿忙起身争辩。 “张公公,齐侯爷虽然是右撇子,但他又不是不能用左手。这可是人命关天,倘若当时他右手被淮南王拿捏住,情急之下,为了自保,他不得不左手拔刀,奋力刺向淮南王,这又哪里讲不通?” 张德干笑两声,假装恍然大悟,连拍了几下脑袋。 “唉呀,唉呀,唐大人所言极是,是咱家年纪大了,榆木脑袋,转不过弯来,还是唐大人想得周全。人长了两只手,总不能是摆饰。既然是齐侯爷抽刀刺死了淮南王,他身上必溅满血迹,是不是?” 唐寺卿点点头。血衣是凶案现场重要物证,当场从齐锦年身上脱下来,由仵作验过记录过后,妥善保管在大理寺库房中。他传令下去,大理寺的人抬了一架木施上来。齐锦年的现场血衣正搭在上面,保存完好,没有一丝褶皱。只是,齐锦年当夜穿的是件月白色圆领刺绣锦袍,已经被血污染成了深褐色,瞧不出本色。 张德绕着这件血衣左边走了一圈,右边走了一圈,似乎在沉吟什么。 “唐大人,不知道是不是咱家年纪大了眼花,怎么左瞅右瞅,齐侯爷这件血衣,跟方才两位守备大人斩羊时的血衣不大一样呢?” 九殿下闻言大吃一惊,他坐得极近,眼神又极好。他细细去看大理寺呈上来的那件齐锦年的血衣,又去看两位守备身上溅满血迹的白色锦袍,不由得“啊”惊叫出声。 张德转过来瞧着九殿下。 “九殿下,咱家老糊涂蛋一个,不敢瞎说,您年轻有眼力劲,不知道您看到了什么?” 九殿下斩钉截铁地道: “齐锦年的血衣,没有血迹片片飞溅的痕迹,尤其是胸口、袖口上。” “正是如此,《洗冤录》里头记载血迹形状有沾染、滴落、飞溅之分。” 张德站在齐锦年的血衣前。 “齐侯爷这件血衣虽然被染红了,却几乎瞧不见两位守备身上的飞溅血形状,尽是沾染血形状,血痕边缘均匀。齐侯爷身上染血最多的地方是下摆。再看侯爷两边肩上,血滴边缘呈圆形,乃是近距离的滴落血。咱家以为,从这血衣上判断,齐侯爷看见淮南王中刀倒地,便走过去,蹲下身查看,下摆掉进了血泊中,胸前和袖口都沾染上淮南王身上血污,肩上也滴上了书案边缘流下的血迹。” 唐寺卿大吃一惊,还想争辩,一时却不知道说甚么。 张德将手一拍。 “唐大人,你可曾验过齐侯爷血衣背后?” 两位东厂厂卫走上来,将血衣从木施上支起来,翻了个面。齐锦年这件锦袍背后,竟然也沾着点点血痕。但奇怪的是,这血痕细小,星星点点,像是喷过了一层血雾。 九殿下抬眸去看羊背后围着那一圈白布上,上面赫然溅落着类似的血迹。原来这是因为守备们刀刺得又快又深,穿透了整只羊,血迹从背后的细小伤口喷涌而出,形成了一阵血雾。 因此,凶案发生瞬间,齐锦年的站位只可能背对着死者淮南王。凶手刺死淮南王时,血雾从淮南王后背喷出,沾到了齐锦年背后。 ——单凭这件血衣,便足以证明齐锦年的清白。 不是齐锦年,那又是谁?九殿下满心疑窦难以消散,这时听见张德请了一声。 “不知在场有哪几位大人愿意纡尊降贵,与老奴去案发现场瞧瞧?” 注:《洗冤录》高喊冤枉啊,它里头并没有什么血液痕迹学 第13章 第六回 寺卿诉铁证会君臣 厂公出奇谋断阴阳(下) 张德挑了几位经验老道、素有声名的官员同去现场勘查,九殿下自告奋勇,也跟过去瞧瞧。案发现场由王府家丁和大理寺守卫共同把守,昼夜都有人巡逻,绝无外人动过。现场保存完好,一如案发当晚。 张德率先推开房门,是间方方正正的书房,除了一扇门进出,并没有窗户。虽然凶案已经过去大半月,血腥味仍仿佛在房间里盘旋不绝。天花板、地上、墙上、书案上,到处都溅满了斑斑血迹。死者淮南王尸首已经入殓,只剩下地上一大块未被血污沾染的空白。书房里桌椅横倒,笔砚书籍散了一地,显示死者曾经与凶手有过一番缠斗。 九殿下踩着白布,踏进书房。他背后的张德虚掩上房门,将门背后的血迹指给他看。九殿下点点头,门背后有少量血雾痕迹,与齐锦年背后的血痕如出一辙。淮南王被杀瞬间,齐锦年奔向门,应该是想开门逃走。齐锦年本来要走,许是听见淮南王被杀倒地的动静,便又折回来查看情况。往下看,地上还有齐锦年带血的脚印,脚尖朝向死者。 书案上摆着一张古琴,琴身连着下边的黄花梨案板都被劈成两爿。 张德请九殿下解下佩刀,比划了一番。 九殿下道:“我的刀短了。” 张德点头称是,又取了现场凶器过来。 九殿下见过这把佩刀,乃是刘长重送给齐锦年的礼物。 他摇头道:“这把刀长了。” 张德道: “九殿下,各位大人,死者淮南王的佩刀、刘将军的佩刀,与九殿下的佩刀类似,都是绣春刀中的短刀款式,刀面宽,刀身弧度大。齐侯爷这把做凶器的佩刀,是把古制唐刀,刀面窄,刀身长,刀刃直。” 九殿下恍然大悟:“这恐怕是凶手自己的佩刀砍的……” 张德道:“只能如此,从劈切痕迹来看,凶手佩刀比短刀长,比唐刀短,刀身略有弧度。从案板上被砍落的木屑上看,刀面上还开有两道血槽,应该是把长两尺四分、宽两分的苗刀。” 吏部侍郎问:“张公公,这四面密不透风,凶手要如何进,如何出?” 张德请诸位大人朝墙角珍宝架看。珍宝架上原本摆满各色古玩,如今掉了几样摆件,摔在地上。原来珍宝架后边有个暗门,推开一看,里面才是卧房。外头书房宽敞,里头卧房却不大,无非是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