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通常倒也是先派些差人或是请里长调解,不要他们闹到公堂上。但看王大气势汹汹,钱掌柜缩头缩脑,像是王大有些神通,钱掌柜不敢去跟他打官司。 身边圣上却出声道: “借据拿来瞧瞧。” 王大见圣上穿着打扮,一派贵公子气象。他笃定自己一手遮天,便将借据递给了圣上。圣上展开一瞧,纸张又黄又旧,墨迹也是旧的,按着手印,却十分模糊。借据上写着,永兴二十年,王大将一百两银子借给钱六尺做本钱,这钱六尺住在横街胡同,开了家横隆成衣局。 圣上将借据念了一遍,王大听了,连连点头。钱六尺听了,眼中含泪。 圣上先问钱六尺:“这可是你的手印?” 钱六尺神情戚戚,也不摇头,也不点头。 王大道:“这是他的手印,不信可以验过。” 圣上便道:“既然如今有借据,又有手印,王大,为何钱六尺欠了你一百两银子这么多年,你不去讨要?” 王大拱手道:“公子,咱是慈悲人,钱六尺当年说铺子周转不开,咱慷慨解囊,帮他度过难关。以前也找他要过几次,他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咱也无法。如今是咱弟弟做了好差事,要用钱,咱才抹下脸,上门要债。哪知道这老浊物还是不给,再不给,咱只能请青天大老爷做主了!” 圣上道:“王大,你说得可句句是真?” 王大拍着胸口道:“白纸黑字,句句是真。” 圣上将借据一抖,冷笑道:“王大,猜你必不住在此处。你可知道,这胡同原来不叫横街,而叫恒街。钱六尺这成衣局,恐怕原本也叫恒隆,而不是横隆。就连背后这打金铺,恐怕也该是恒兴,如今却挂着横兴招牌。这是为了避当今圣上讳,去年才将恒街改成横街。朕问你,既然你在永兴二十年立下字据,为何每处恒字都写成了横字,就连亘字,都要减去中间一笔?” 王大以为自己做得高明,他骗来钱掌柜手印,请人写了字据,又把纸张拿茶水泡了做旧,哪里知道竟然还有这等破绽!他当下变了脸色,朝衙役们看去。衙役们也心下吃惊,神色仓猝。离圣上最近的衙役一把从圣上手中夺过借据,撕成碎片,厉声喝道: “铐住了!都去衙门说话!” 刘长重与圣上只有两个人,圣上一身书卷气,不像是能动武的。那边衙役们来了五个人,都是拳脚师傅,捉拿这两个怕不是绰绰有余。他们官府中人,拿铁链的拿铁链,举棍子举棍子,朝刘长重与圣上步步逼近,将他们两个团团围住。 刘长重拽着圣上衣袖,悄声道:“圣上,这可如何是好?” 圣上白了刘长重一眼,似要挺身而出。刘长重忙把圣上推到一边,五个衙役张牙舞爪扑上来。刘长重瞅得准,别人使的是黑虎掏心,他却来了个黄犬踹裆,抬脚挨个儿狠狠踢向衙役们两腿之间。衙役们没留神被踢中要害,各个疼得面孔扭曲。最后一个王大冲上来,也被刘长重一记飞脚踹中子孙根,疼得倒在地上打滚。 刘长重呸了一口:“这是你刘爷爷的断子绝孙脚。” 说完,刘长重拉着圣上远远跑开。为首的衙役忍着剧痛,嗷嗷叫着要追上来。哪里知道才迈出了一步,却自己绊倒自己,扑倒在地。 后边衙役大叫道:“大哥,你裤子怎么掉了?” 为首的衙役低头一瞧,自己的裤子已经掉到了脚踝,难怪腿上风嗖嗖地凉。他忙不迭停下来穿裤子。后边跟着的衙役一瞧,自己的裤子竟然也掉了,一个个都光着腚站在大街上。 刘长重已经跑得远了,故意回头扮了个鬼脸,大声道: “这是你刘爷爷的宽衣解带手。” 原来刘长重是青皮混混出身,街溜子一个,深谙街头打架之道。伺机飞踢敌人子孙根,同时伸手进去解开裤带,自己再飞快逃走,敌人绝对追不上来。他这一套断子绝孙脚和宽衣解带手,使得炉火纯青,从未失手。 可怜圣上生在深宫,长在帝王侧,见过的大内高手如过江之鲫,哪里见过这种流氓功夫?当场看了个目瞪口呆,不由得噗嗤笑出声来。 刘长重回眸将圣上细细端详一番。 “圣上,你笑起来真是冰雪消融,雨过天晴,难怪齐侯爷说你才是京城第一美人。” 圣上收敛了神色,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 刘长重往后一瞥,见衙役们还要追上来,唉了一声,埋怨道:“圣上,你也好大的胆子。” -------------------- 注1:齐锦年得的是季节性过敏。 注2:圣上的名字里其实是“桓”字,取意“天命匪解,桓桓武王”。但“恒”字由于与“桓”字长得太像,也要被避讳大法灭掉,真惨。 第35章 第四回 秉公正巧语判诉讼 贪富贵良言劝佳偶(下) 上回说到,几个衙役挨了刘长重的断子绝孙脚,又吃了宽衣解带手,仍不死心,还要追上来。追进胡同里,只见两边都是青瓦白墙,大门紧闭,大大小小院落一间连着一间。 为首的衙役班头手一指,要再往前追。后面几个兄弟都已经汗流浃背,扶着大槐树喘气。 其中一个禁不住埋怨道: “大哥,这还要再追?我看说话那人,模样儿出众,气质非凡,绝非寻常人物,出门又带着小厮,必是位大家公子。这种人,咱们还是别招惹得好。这若是哪个大官公子哥,被咱们蹭破了皮肉,咱们跟咱们老爷也担当不起。那王大游手好闲,做着赌场托儿的老本行,咱们也是知道。这次他本来便是诬告钱掌柜,敲诈钱掌柜钱财罢了。他敲诈到了,孝敬咱们几个钱。他敲诈不到,咱们也不去管他。” 为首的呵斥道: “你懂什么,王大十有八九是诬告讹钱,难道老爷心里没掂量过?实在是王大,老爷也不想沾惹,怕事情闹大了牵扯到自己,才要咱们哥几个去吓吓钱掌柜,让他老实拿钱出来,息事宁人。” 那一个又道: “王大又有什么惹不起的?往常见了我,还作揖寒暄叫我哥哥。” 为首的叹道: “王大是没有什么惹不起的,但他的弟弟王二,如今找到好差事。” “王二我也见过,去年还在运河撑船篙,能有什么好差事?” 为首的便答道:“王二在寿亲王府做着马夫。” “只是个王府马夫,京城里有头脸的多了去了。老爷不常感叹说,在满园春色大菜馆端一碗虾皮馄饨,扣到谁头上都比他官大。” 为首的一跺脚,骂道:“京城里有头脸的确实多了去了,但如今寿亲王最有头脸。我再告诉你,你以为寿亲王的马夫是给主人牵马套马的么?” 那一个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