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将请紫姑与请碟仙笔仙放在一起,似乎有些显得不够尊重紫姑了。 毕竟紫姑在历史的记载之中乃是真正册封过的神,至于笔仙碟仙,还真不在一个维度。 对于紫姑的信仰, 最早可以追溯到六朝之时。 民间信仰之中, 紫姑为厕神, 也有厕姑,茅姑,坑姑等称呼。 当然, 这只是其中的一种说法。 相传, 紫姑其神,原本乃是一位富户人家中的小妾,因为长相貌美而被当家夫人所嫉,因此, 紫姑被夫人勒令去做着府内最为肮脏之事,清扫茅厕,收拾秽物, 紫姑最终在正月十五之日死亡。而后得天帝怜悯被封为厕神。 对于紫姑之记载, 最早见于刘敬叔《异苑》,之后的《荆楚岁时记》《齐谐记》等也有相关的记载。 而在最初《异苑》的记载之中, “紫姑能占众事, 卜未来蚕桑。又善射钩, 好则大舞, 恶便仰眠。” 由此可以看出, 紫姑能够占卜未来之事, 乃是最初就具备的本领。 在传说之中, 紫姑是厕神, 也是善神,妇女们在正月十五元夕之时可请紫姑,占卜未来一年的农桑。 因为紫姑的接地气,“请紫姑”在从前甚至算得上一件寻常事,家中无人看管孩子,奉上祭品,请紫姑前来看管。 小女没有好友?簪花焚香,请紫姑一见来说说话,视为闺中密友。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的传说演变之中,请紫姑已经不只是女儿家喜欢的活动。 那些个文人雅士什么的,诗会游乐之时也会请紫姑出来一见,并未紫姑加上了新的身份背景,时至今日,真真假假也分不清了。 而现在,洛萤想知道的是,这季思雨和她的其余女同学们,所谓的“请紫姑”,请的真的是那一位紫姑神,还是不知道请来了什么孤魂野鬼,邪道妖魔? 季思雨穿着一身的衫裙,头上簪花,而此刻她的手中拿着一个布头与稻草扎制而成的小稻草人,稻草人脑袋上的布头极为精致,还有着花朵作为装饰。洛萤的眼神定定的看着这个稻草人,这应该就是这几位不怕死的女同学是请紫姑的媒介。 “交易,你们与紫姑究竟做了什么交易。” 凌铃颤抖着话音问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 即便她学习了德先生与赛先生,嘴里同样喊着破除封建迷信,可此刻同学和室友们的话语,还有眼前的此情此景,一切搜告诉她这是真的。 “没什么大事,只不过用我这半张脸的容貌,与紫姑换了我的前程。” 季思雨的语气平静,她手中的玻璃镜完整的照出她一半一半的容颜,但她似乎毫无波动,不以为意。 “你......你......”凌铃连说了两个你字。 “思雨,还没有到这种地步,你这样日后可如何是好!” 眼前那一半宛如烈火灼烫过的脸颊,即便她们是与季思雨相识四年的大学同学,可看起来依旧有些骇人。 这要是不认识的人,亦或是走在路上,还不知道要受到多少人的瞩目与唾骂。 “不过是半张脸而已,我尚有完好的半张脸,况且,眼睛在耳朵在嘴巴在,既没有聋,也没有瞎,同样能见人,有什么不好的?” “况且,正是因为这张脸,我被那程家人看上,被父母逼迫回家成婚,要求我立刻放弃学业。” “我现在与紫姑的交易,毁了这张脸,想来程家不可能让如此模样的主母进门,我那狼心狗肺的生身父母估计要与我断绝关系,不认我这个女儿,那实在是太好了。” “我若日后前程似锦,没准还会后悔没有早些毁掉这张脸。” 季思雨的言语里听不出一丝的悔意,反倒是带了几分畅快与兴奋。 见她如此态度,凌铃只能叹息,转头看向其他几位女同学。 “你们呢,你们和紫姑做了交易吗?” 短发女同学和宿舍之内的其他几位连连摇头,她们没有季思雨那么大胆,而且,本就是因为凌铃与苗新月不在,季思雨才和她们一起请紫姑的。 “今天麻烦你们了。”季思雨从黑铁背椅子上起身,拿着手中的镜子与稻草人起身。 即便是看向同样位于室内的几位陌生人,洛萤与文家三姐妹,脸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推开门,走出去,季思雨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此刻位于洛萤身边的文家两姐妹已经傻眼,原本跟随过来探索女师大的心思早已被眼前的一幕牢牢占据。 什么紫姑,什么交易?那个毁容的女同学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本还在为走入大学校园而兴奋不已的双胞胎两姐妹此刻紧紧地挽住了彼此的双手,总感觉,她们今天撞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不敢说,不敢问。 宿舍之内其余的女同学神色各异,有人一脸惶恐,有人若有所思,有人几乎要吓得哭了出来,凌铃此刻才看着原本跟着自己而来的三人,她叹了口气,今天这叫什么事儿啊! 她带着三人走出了隔壁宿舍,凌铃的脸上有些犹豫,季思雨如今那个样子,她也不放心把季思雨自己扔在宿舍,今天只能对文家两姐妹和姐姐说声抱歉了。 还没等凌铃开口,双胞胎的姐姐文潇已经主动提出告辞:“小凌老师,今天我们俩也出来好一会儿了,师大校园也逛了,宿舍也看了,该回家了。看不打扰你了,周一学校再见。” 妹妹文瑶心领神会:“是啊是啊,小凌老师,洛姑娘,我们今天出来这么久爹娘要着急了,回去的路我们俩认得,叫个胶皮就走了。” 看着两姐妹主动走人,凌铃松了口气,“那我就不送你们了,学校见。” 只是,凌铃转过头来,自己的这位干姐姐依旧停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走的迹象。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凝滞。 洛萤捏了捏下巴,她并不是一个很喜欢管闲事的人。 但毕竟,今天这自己算是撞了个正着。 明显这季思雨与紫姑之间做了一场交易,一个契约。 季思雨现在说她不后悔,但也许并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 那交易与誓约也许藏着漏洞,也许,跟她做交易的压根就不是真正的紫姑。 季思雨说交易的是半张脸,但谁知道契约会不会背做下手脚,她失去的会更多? 洛萤看着凌铃这明显赶客的意思,她没做犹豫直接开口: “凌铃,如果季思雨有什么异常,或者她觉得与紫姑交易出了问题,你可以带她来找我。” 凌铃听着她的话,眼睛缓缓瞪大。 这话里的意思是...... “咔哒——” 凌铃宿舍的木门陡然拉开,失去了半张脸美貌的季思雨再度出现在两人眼前。 即便知道这是自己的朋友,可凌铃的心中仍然是一跳。 “誓约已起,我不后悔。谢谢这位同学的好意,凌铃,你送她走吧,我很好,也不需要人陪。” 大门又“哐”地一声关上,洛萤甚至听到了里边锁门的声音,对方似乎此刻并不希望与凌铃讲话,直接锁了门。 一时之间,洛萤与凌铃面面相觑。 走廊里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凌铃带着洛樱走在北女师的校园里,慢慢开口: “姐姐,季思雨的脸有办法恢复吗?” 尽管季思雨说了,她与紫姑做了一场交易,可现在只见她半张脸毁容,却没有看到交易的另一半兑现,凌铃的心中对于自己的室友很是担忧。 洛萤沉吟片刻,轻轻摇头:“交易已经立下,怕是无法恢复了,纵然有些传说中的灵丹妙药,我也不知。” 这是实话,她自己除了会点武艺,连很多玄术相关的资料都是近期看着洛永诚搜集来的那些古籍恶补的,不通灵力,不懂玄术。 凌铃沉默了一会儿,她没有去问洛萤先前那话的原因,有些事不需要刨根问底。 “季思雨是保定府人,家中双亲在世,有一姐一弟。” “她生来貌美,是读英文系的,有人说她是摩登女郎,但她行事素来低调,很少装扮,总是一身文明新装,亦或是蓝褂子衫裙。” 凌铃从她随身的小包取出了一张黑白照片,这是她们宿舍三人在照相馆拍下的合影,是刚入学的时候为了纪念拍下来的。 照片里的季思雨位于左侧,一身学生装扎着简单的两个麻花辫,可即便如此素淡,她骨相优越,在这照片上更凸显出大气明媚的长相,是个一等一的美人。 “我们大学读了四年,思雨退了三次学,不是她想退,也不是她愿退,而是在新年和其他放假之时,季家以各种忠孝之理由逼得她不得不回家,直接将思雨软禁在季家,不准她回来念书。” “季家原本在保定府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生意做得不小,直入京城,按理说,这样的家庭,本应当是不缺银钱的。” “思雨的弟弟小小年纪就是个烟鬼,吃喝嫖赌样样都沾,还吸洋鸦,赌桌上把大半个季家输了出去,债主找上门,不给钱就剁掉他的手。” “思雨说,被他吸鸦卖出去的,赌出去的银子,怕是能够几十个大学生去西洋走一遭了。” “思雨的大姐是只上了两年新学就被安排嫁了人,那男人是个病秧子,思雨大姐过门没几日就成了寡妇,直接在宗祠给立了贞节牌坊,连改嫁也不能。” “季家并不愿供思雨念书,她的学费和杂费有公费还有来自于思雨大姐偷偷的接济。” 凌铃的话语突然顿了顿, “上个月保定来信,思雨的大姐死了,信上说,是思夫过度,殉节而死。” “思雨的父母不知何时得知她即将毕业,三番五次派人来到学校,要求她一旦毕业就回家嫁人,我们和思雨出门都有人在后边跟着,防止她跑掉。” “有保定府的同学听说......思雨的小弟又将季家的祖产输了出去,而将于季家接亲的程家给出了天价的彩礼,迎娶这位大学生媳妇。” “思雨是英文系成绩最好的学生,她没有和我们一起去找中学实习,正是因为有教授为她推荐了西洋的大学,准备公费出国。” “思雨说的与紫姑的交易,用半张脸换去一个前程,也许就是和这个有关。” 凌铃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乱,换做是她面对季思雨这般的困境,她没有勇气去相信虚无缥缈的紫姑换取一个前程。 她默了默:“如果紫姑是真的,能够让思雨得偿所愿......那代价也太沉重了些。” 一场交易,失去半张脸,去换取另一个未来。 这剩下的半张脸的未来,会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