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走来,皱着眉头道:“你都快五十了,能不能稳重一些?” 蔺贽笑道:“我老师庄子年过古稀也这样啊。” 看到蔺贽吓唬朱襄也一脸平和的荀子捏紧拐杖,脸沉了下来。 蔺贽赶紧闭嘴。 今天是政儿当秦始皇的日子,他还是别被荀子揍了,会被史书记下来。 偶尔蔺贽还是要脸的,虽然要的不多。 朱襄狠踹了蔺贽一脚,扶着荀子另一边手臂,与荀子和蔡泽登上马车。 蔺贽拍了拍下裳上的脚印,大摇大摆地跟了上去。 远处已经在马车上的李牧往这边望,无奈道:“蔺礼怎么还是如此不稳重?” 闭眼小憩的廉颇保持着闭着眼睛的姿态:“他什么时候稳重过?” 李牧开始回忆。这一回忆,直到马车启动,他都没有回忆起来。 …… 无数马车浩浩荡荡从咸阳宫出发,驶向秦王政去年新修的祭坛。 为了这次登基仪式,秦王政特意下令在骊山脚下新修了一座宏伟的祭坛,祭拜天神地神和先祖。 听了朱襄所说的“帝庙”“文武庙”后,秦王政还准备以后在祭坛周围也修建庙宇祠堂祭拜人族先贤帝王和大臣。 至于文武就不分了。现在哪有什么文武区别? 咸阳禁军身披黑甲,手持长戟长斧等礼器,乌压压地跟随着车队。 咸阳城中平民翘首踮脚望着车队,脸上充满着畏惧和羡慕。 不少身穿咸阳学宫发放的衣袍的士子站立在道路两侧,神色中半是憧憬半是踌躇满志。 对咸阳学宫的学子而言,他们已经踏在了青云路的台阶上,只需要不断向上攀登,就能登上去往这个车队的高台。 又有被擒来咸阳,但没资格参加秦王登基为皇仪式的六国旧贵面带怨恨,恨不得扑到车队中大杀一场。 车队缓缓驶来又缓缓离去。 城中众生万象,终究归于平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祭典很顺利地举行了。 朱襄站在群臣中,低着头看不到前方的模样,只听到秦国将士响亮的口号。 称颂大秦,称颂国君,称颂历代秦王。 而后他与群臣一起匍匐在地上,等那位即将登基为皇的秦王独自一人迈上祭坛的台阶,登上祭坛的最高处。 荀子宣告:“今王起义兵,止战乱,统一天下,威震四海,五帝所不及。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贵,请王上尊号‘泰皇’。” 秦王政答曰:“去‘泰’,著‘皇’,采上古‘帝’位号,号曰‘皇帝’。” 于是祭天,祭地,祭祖,祷告天地人三界,礼乃成。 朱襄一直匍匐在地上。 秦始皇登基这么重要的事,穿越者都不会错过的事,朱襄有机会亲眼看到,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与群臣跪在一起。 祭坛上,嬴政已经点燃了祭坛上的火炬,完成了祭拜祷告的仪式。 自今日起,他就是秦始皇了。 但奇怪的是,他心中并没有如梦境中那样的激动,反倒是有些怅然。 年轻的始皇帝看向祭坛下方跪拜的人群。 舅父就在其中吧。 他又看向高台下等着他的两位太后,和太后身侧的舅母。 太后虽是站着,但舅母与其他宫中女官和勋贵女眷一样,也跪伏在了地上。他看不见舅母的脸。 始皇帝忽地想到了出门前舅父对他说的话。 “无人能与你并肩。” 是啊,现在无人能与朕并肩。 长辈能扶着朕走一时,不能扶着朕走一世。且朕岂会一直遵循长辈所走的路? 朕乃始皇帝。 自古以来,第一个皇帝,开辟帝制道路之人,称始皇帝。 年轻的始皇帝平举双臂,振袖一挥:“平身。” 台下众人三叩九拜,恭敬起身。 这些臣子中,有激动的秦国世卿贵族,有怅然的六国旧贵,也有满怀希望和欣慰的长辈。 他们皆在帝王脚下匍匐,皆在帝王允许下起身,皆口诵帝王名号宣誓忠诚。 君与臣。 君仰望天空,臣低头看着大地。 定格成一幅苍古的巨幅。 秦朝建立,秦始皇元年拉开了序幕。 …… 登基大典之后,始皇帝的工作还没有完成。 接下来几日,他要祭拜先祖陵墓,要巡游秦国各地。 而后,他将开启天下巡游,让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已经改朝换代。 但朱襄并没有打算随行。 比起跟随始皇帝到处跑,继续去六国旧地种地,才是朱襄该做的事。 雪姬此次没有再与朱襄分开,夫妻二人会同行。 始皇帝又把成蟜和扶苏塞给了朱襄和雪姬,说什么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这话谁说的?舅父说的。 登基大典之后,嬴政突然成熟许多。 只一日而已,他好像已经从那个青涩活泼的青年蜕变成了成熟雍容的帝王。 虽然他与舅父舅母仍旧很亲近,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肆意。 孩子总会长大。长大后的孩子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向长辈撒娇。他们有自己要走的路。 朱襄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雪姬显然还没有。 之前嬴政继位成为秦王的时候,朱襄就和雪姬说要做好心理准备。但政儿却还是那个政儿,与之前没有区别。 雪姬本以为政儿成为始皇帝后,仍旧还是以前那个被她宠大的孩子,但这次政儿似乎变得成熟了。 雪姬在嬴政面前没有露出什么,只在晚上蒙着被子抽泣。 孩子长大了,该背起行囊独自行走了,父母总是又骄傲又难过的。 雪姬不满:“你就不难过吗?” 朱襄道:“还好。政儿还是那个政儿,只是长大了,不是吗?” 被朱襄劝慰了许久,雪姬终于缓过劲来,勉强能够接受孩子真的已经长大这件事。 这一夜雪姬终于没有哭泣。 朱襄在雪姬熟睡后,起身披上衣服,走到了院中。 嬴政拎着一坛子酒,正在院落里等着他。 朱襄无奈:“多大的人了,还扔石头砸窗户?谁教你的?” 嬴政道:“你。” 朱襄嫌弃:“绝对不是我。” 嬴政晃了晃酒坛子:“那就是蔺伯父。” 朱襄道:“肯定是蔺礼!” 为了不吵醒雪姬,朱襄与嬴政多走了几步路,走到了庄子养鱼的池塘边。 池塘的水还没有化冻。朱襄和嬴政在亭子里生了一堆火,直接把酒坛放在火堆旁温了起来。 “为何不让我去安慰舅母?”嬴政不满道,“你就让我看着舅母哭?” 嬴政怎么会没发现舅母难过?可他想安慰舅母的时候,舅父却阻止他,让他装作没看到。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