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寺佛音袅袅,古树岑天,有几个小和尚洒扫,瞧见来人,朝她们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沈施主。” 一道苍老的声音唤住沈元柔。 老住持长眉全白,生了一张悲天悯人的脸:“沈施主还请留步。” 沈元柔侧眸看向一旁的裴寂:“去为你母亲供佛灯吧,我同住持还有话要说。” “好。”他乖巧应声。 沈元柔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莫名便想起了前世,两人的初见。 她审视着眼前湿漉漉的少年,同样,少年也倔强而警惕地打量着她。 像是一只随时要暴起伤人的奶猫。 用他粉嫩的软垫,以及不够锋利的爪子。 她前世对裴寂的确是不够关心的,以至于错过了许多,她并不够了解他。 老住持打断了她的思绪:“沈施主,贫僧恭候您多时了。” “住持如何知晓我要来?”沈元柔掀睫看她。 住持微微一笑,而后伸手示意她去不远处的凉亭:“贫僧观星,发觉天降异象,想来即便小施主不来,沈施主也是要来的。” “请。” 沈元柔坐于亭下,接过住持的茶:“天降异象?” “是,沈施主的存在,会改变您周身之人,甚至整个王朝许多。”住持仍旧微笑着望她,“沈施主,两世之魂,注定与常人是不一样的。” 沈元柔面色不变,泰然自若地捧着茶盏:“住持慧眼。” 她并不否认,听住持继续道:“前尘之事为施主留有诸多遗憾,此生来弥补,亦要珍重眼前人。两世报恩,天降奇缘啊……” 沈元柔指尖叩了叩桌案,发出“笃笃”的声响。 “住持,你将这些说与我听,这如何不算泄露天机。” 住持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相对于施主而言,如何还能算作泄露天机。” 沈元柔没有应声。 她重活一世,知晓的远比旁人多许多。 她的存在,已然算作泄露天机了。 沈元柔遥遥望了香火炉上的轻烟一眼,道:“那这两世报恩,天降奇缘,是住持对我的谶语吗?” 她问,住持反倒又不说了。 她微微摇头,笑言:“沈施主,贫道言尽于此,施主珍重。” 言毕,老住持缓缓起身,裴寂的身影也出现在了不远处。 那孩子手中不知捧着什么,瞧见她眼眸亮起来,还带着细碎的光芒。 兴许是少年身上蓬勃的朝气,还有他高兴的神情传递给了她,沈元柔也微微勾起唇角。 “义母,”方才死亡带来的阴霾似乎散去了,他献宝一般,将掌心躺着的一张平安符捧到她面前,“裴寂为义母求来了平安符。” 指腹触碰掌心的痒意,让裴寂眼睫颤了两下。 沈元柔微笑道:“乖孩子,有心了。” “义母喜欢就好。”他将手藏进袖中,不由得收紧。 那阵痒痒的触感好像还在,又或许以一种奇异的方式,传递到他的心头。 看沈元柔对他笑,裴寂也矜持地弯了弯唇角。 他此刻不能懂的情绪埋藏在心底,悄然生根,发芽。 寺内,小沙弥道:“方才的公子求了一对平安符。” 她的师姐偏头,道:“是吗,可是那种平安符,不是成婚的男子才来求的吗?” “啊,平安符或许讲究眼缘吧,”小沙弥挠了挠头,“不然寻常的平安福,他瞧都未瞧上一眼,他告诉我就要这个。” 她还以为,那位小公子知晓这符是做什么的。 护国寺有两种平安符,一种就是寻常的平安符,保自身平安,还有一种,则是成对售出,一般都是成婚的男子来为妻主求。 一则保平安,二则是愿两人能心意相通,长长久久。 住持望了小沙弥一眼,笑说:“无妨无妨,就当你促成这段姻缘了,也是善事一桩。” 太师府。 沈元柔看着那张平安符,一段久违的回忆,让她久久不能回神。 当年母亲宠侍灭夫,在父亲死后,祖母将她带去徐州老宅。 那段时日,每到了初春,各州府拜神祭祖之时,祖母都会为她求一张平安符,与这张一样。 后来祖母病逝,便再没有人为她求过平安符。 平安符不止是符纸,也是家人对她的关切和祝福。 “义母,”裴寂望着她,“这是我新做的糕,义母尝尝,可还合胃口?” 沈元柔朝他招手,示意裴寂上前来:“看看还喜欢吗?” 裴寂顿了一瞬,而后上前,看到她掌心宝蓝色的精致小盒。 仅外观便用了掐丝珐琅的工艺,还镶嵌了细碎的红蓝宝石,叫人爱不释手。 他蓦然想到了徐州那个买椟还珠的人,若是外观都如同眼前盒子一般,买椟还珠这样的事好似也合理起来。 “这是,给我的吗?”他对上沈元柔那双柔和的眼眸。 “给你的,”沈元柔放置在他手心,“礼物。” 心头似乎被一片轻飘飘的白羽拂过,酥酥痒痒的。 礼物,他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裴寂小心翼翼地打开珐琅盒,其里珍珠玉颜粉的香气便飘了出来,清清淡淡的,很是好闻,没有哪个男子不喜欢这样的礼物。 “多谢义母,”他勾起唇角,“我很喜欢。” 他还是笑起来更好看一些。 前世的裴寂克己复礼,不苟言笑,行事叫人挑不出错处,可那样的裴寂过分老成,不像是个少年。 “今日你受惊了,留下一起用膳吧,让厨子做些你爱吃的菜。” 沈元柔将一些账簿推到他的面前,态度温和地道:“你的字写得很好,那些卷宗先暂且搁置,义母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裴寂收敛起面上的笑意,正色道:“义母言重了。” 义母肯让他做事,他就很开心了。 沈元柔指尖缓缓叩在那本账簿上:“寻常人家的公子,到这个年岁,都要随着父亲学习管家,正好,我这里有些账簿无人打理,你要拭着接手吗?” 裴寂攥着袖口的边儿,抿着唇。 他不是没有管过家。 长姐死后,父亲便时不时犯病,一次比一次严重,管家的重担,也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可太师府不同。 那时的裴府日渐式微,管理起来并不费力,可太师府各项人情支出,开销巨大,府内仆从众多,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管理好。 裴寂不想让义母失望。 他爱重义母,却知晓,自己若是想被义母看中,想得到义母的认可,不是那般容易的事。 他沉默的时间有些长,直至沈元柔问:“你不愿意吗?” “裴寂愿意一试。” 裴寂抬头,坚定地看向沈元柔。 或许等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