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中书门下高毅。” 好,高毅,我记住你了。 宴会渐入佳境,场间气氛越发热闹,各位大臣的谈笑也越来越大声。我焦躁地观察着,满朝文武,确实无人离席。 我在音乐和谈笑声中坐立不安,拿着剥蟹的小刀在案几上刻下一道又一道的痕迹。 你要等我。我在心里说。 高毅正与旁边的人闲聊,不时捋须而笑,十分投入。 我瞅准机会,猛地起身,哪知这老头子像是背后长眼了似的,枯瘦的爪子精准地抓住我的肩膀。 我欲哭无泪:“你欺负我。” 高毅呵呵一笑,脸上的褶皱能夹死苍蝇:“三殿下言重了。” 度过了人生中最为漫长的一次宴席,待散席后,我再也按捺不住,冲出了大殿。 我用尽全力奔跑着,把所有或担忧或焦急的呼喊留在了身后。晚风呼啸而过,掀起我的衣袍和发冠。 我奔跑着,全身心地奔跑着,风带着叶钻入我的衣袖,衣袖飘飘然打着摆子。 你要等我,等我来找你。 我气喘吁吁,在心里一遍遍默念。 终于,我在一方凉亭中,看见了那抹红。我近乎虔诚地屏住呼吸,一步步向凉亭走去。 仙人半倚着亭柱,似在沉睡。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坐下。 刚才殿中惊鸿一瞥,只记住了那抹能灼痛心脏的鲜红,那道翩然玉立的背影。直到此刻,我才细细地看清了他的容颜。 我又不能呼吸了。 我用力抓住胸口,大口喘息。却又怕吵醒了他,忙用另一只手捂住嘴,艰难地寻求着新鲜空气。 我见过这世间很多的人。 大多数淳朴的老百姓是蓝天做的,雨做的是拙劣的伪装者,雾做的是聪明的伪装者。而威严的上位者是墨做的,背叛者是石头做的。曾经的许清泽是风做的。 但仙人与他们都不一样。 他是仙尘做的。 仙尘是我曾梦到过的一种东西,说不清是什么。反正天上的仙人只要往人间撒一点仙尘,人间便有了四季,有了莺啼鸟语,有了阳光和云雾。 我的心在抽痛,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抓住揉捏。却不是让人难过的痛,而是令人酸楚的痛。风拂过我的心脏,痒痒的,酸酸的。 我无声地流着泪,却舍不得闭上眼睛。透过朦胧的水雾,我看着他,一直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那两簇又长又黑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掀开。 那双眼里是空茫,漠然和倦怠。 随即,那双眼看向我,似乎是怔了一下。然后,他开口了。 他说:“你是谁。” 他看我了!他和我说话了!我的心在旷野里奔跑着,亲吻着青草和土地,拥抱着风和月。 我有太多想说的话。 我想问他何时坠落凡间,问他姓甚名谁,问他愿不愿意做我的王妃。我想告诉他我的爱,我的渴望和酸痛。我想告诉他,他就是我命中注定的红鸾星。 我越急越说不出话来,徒劳地张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于是,我又哭了。 这不是我的错,情绪总要从眼里或嘴里宣泄出来。我的嘴说不出话,便只能用眼睛了。 他似乎吃了一惊,坐起了身,他说:“别哭。” 他又和我说话了! 眼泪带走了一些情绪,堵在脑海的念头松动了,豁开了一个口子。我终于能开口了。 我说:“我是楚翊。” 他说:“你是三皇子?” 我点头了。但我一下子紧张起来,他知道我,那一定听过那些不堪的流言。三皇子是个脑子有问题的断袖之类的话,他肯定听过不少。 所以我忙说:“我不是断袖。” 他神色怪异。 我懊恼地拍了拍嘴,说:“我也不……嗯,只有这么一点,傻。” 本想说我不傻,可是我怎么能在仙人面前撒谎。于是我捏起拇指和食指,表示我的傻只有这一点点。 他看着我捏起的手,突然笑了。 这么一笑,他眼中的倦怠和空茫便消失不见。变得意气风发,就像那春风得意马蹄疾,鲜衣怒马,明亮恣意。 艳过了十里红莲。 我呆呆地张大了嘴,看着他微挑上扬的眼尾,眸中未散的笑意,感觉自己像一条快要溺死的鱼。 我喃喃地说:“仙……仙人。” “我不是什么仙人,我只是个囚犯。”他说着,冲我伸出了手,“三殿下,幸会。” 我看着递到面前的手,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压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自己此刻定是满脸通红。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和他相握。他的手并不温暖,掌心有一层薄茧,刺得我的手心痒痒的。 只虚握了一下,他便要收回。我下意识地握紧,把另一只手也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挑眉望着我,懒懒地向后倚在亭柱上,又是一笑。 “三殿下这是何意?” 我看着他,虔诚地发问:“你愿意当我的王妃吗?” 他漫不经心地说:“好啊。” “将死之人,只要殿下不嫌弃。” 我急道:“你胡说什么。” 他又笑了,笑声传出亭外,被风捎了很远。连我这个傻子都听出了笑声里的悲凉。 刚才他坐起身时隐有当啷的声音,我没顾着去想。而现在我低头一看,竟发现他双脚间挂着粗黑的锁链,那锁链很短,意味着他走路时只能小步小步地往前挪。 我腾地一下红了眼:“谁、谁干的?我帮你解开。” 他无所谓地说:“多谢殿下好意。不用了。” 我徒劳地拉扯着锁链,被冷铁冰得一个激灵。我又去看他,他身上只有那件薄薄的红衣,露出的锁骨莹白,一看就泛着凉意。 我心痛得连呼吸都轻了,一言不发地脱下披风递给他。 他冷沉如墨的眼里终于多了一丝暖意,说出的却是推拒的话:“多谢。天气寒冷,殿下还是穿上吧。” 我还想再说,却有太监带着侍卫进入了凉亭。为首的太监冲我行礼后,冷漠地对我的仙人说:“季公子可休息够了?那便上路吧。” 我挡在他面前,瞪着那个太监:“你们要带他去哪里?” 那太监面色不变,用尖细的声音说道:“奴才奉陛下旨意,带北鄞的客人前往鸿胪寺下榻。” 一双手轻轻拉了下我的衣袖,我的仙人随即站起了身。他身体一晃,我下意识扶住了他。他身体很软,不是正常的软,而是从骨子里透出的虚软。 两个带刀侍卫立即一左一右地挟持住他。 我上前一步:“我跟他一起去。” 太监挡在了我的面前:“陛下有旨,请三殿下前往勤政殿觐见。” 他矮小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