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得难受吗?要不要吃药?”担心他真的吃撑,肠胃负担不了,盛淮犹豫着要不要先去趟药房。
裴昱摇摇头。
他心里惦记着事儿:“盛淮哥,你是安安的舅舅,不能直接收养他吗?”
“在法律上不是。”盛淮解释着,眼神动了动,声音骤然低沉起来,“在法律上,安安是个孤儿。”
“没关系,我会再想办法的。”他看向裴昱,一副强颜欢笑、努力压抑担心的模样,“如果最后官方依然评定那对夫妻比我更适合领养安安,也许他们真的更合适吧。”
“毕竟他们是完整的家庭。”
“可是——”裴昱蹙眉,脑海中闪过小孩儿依依不舍看着他们离开,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的样子,“可是安安想跟你回家。”
“我也想带他回家。”盛淮语气稍显消沉,“毕竟是他妈妈临终交代。”
“但,我是单身,这一项扣分太多了,靠别的很难拉上来。”
他说着
,看了眼裴昱,见他蹙眉,手指敲了敲,又玩笑似的补了一句:“我还想过取个巧,找个人先把婚结了,不过想来想去,这么做还是不好。”
“怎么不好?”裴昱问。
“撒谎,自然不好。”盛淮心脏跳了跳,不动声色看着他。
撒谎确实不好。
但也要就事论事。
——别看情商不高,裴昱是懂变通的。
“哥,你应该,找个人结婚。”他看了眼司机,压低声音,凑近盛淮,鬼鬼祟祟道。
盛淮耳朵被他呵出的气流弄得一痒,险些失控把他压进怀里。
“没有合适的人选。”盛淮鼻尖蹭过他发丝,手指紧了紧,克制着向后避让开些许。
“机构对我做过背调,我身边信得过的人,不是下属就是同事,不管选谁结婚,都很难取信审核人员。”他不急不缓,娓娓说道。
“哦。”裴昱点点头,若有所思。
盛淮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他只是试试,小笨蛋不上钩,他就放弃这条路,慢慢追求他,等待他开窍。
放平心态,他从手边的袋子里掏出个解压捏捏玩具,递给裴昱。
裴昱愣了愣,没说话,抬头困惑地看向盛淮。
“给你玩儿。”盛淮笑笑。
下午他让裴昱陪他去买书,顺便也给盛时安买了些玩具,在玩具店时,看见裴昱拿起这个又抓又捏。
裴昱脸红了一丝:“我不玩。”
他把玩具还给盛淮,手指不自在地跳了两下。
“那玩儿这个。”盛淮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一个毛绒小狗。
裴昱脸更红了——他承认,这个他在店里也抓了几下……
因为它看起来很软,四只脚还填充了小颗粒,手感像他小时候妈妈给他缝的沙包——他格外喜欢捏,一度要捏过才能睡觉。
但,不管多喜欢,裴昱都严词拒绝:“盛淮哥,我已经是大人了。”
他还特别老派地翻出钱包,亮出身份证,给他看自己的出生年月。
盛淮笑意越发深,接过他的身份证,手指摩挲着他的照片,声音温和宠溺:“确实是大人了,都到法定婚龄了。”
法定婚龄?
裴昱怔了怔。
“大人也可以玩玩具。”盛淮把身份证还给他,又把手边的袋子整个提给他,“我偶尔也会玩。”
是吗?裴昱心不在焉接过袋子,“你玩什么?”
“木雕。”盛淮答。
木雕?裴昱顿住动作,抬起头来,看着盛淮,眼睛晶亮。
“我空闲时会自己雕些小玩意,不过技术不太好。”盛淮嘴角扬了扬。
您空闲时?司机在前头听得一头雾水:您空闲过吗?——除了最近这几天。
盛淮空闲过,不过是前世。
雕刻他也真会一些,裴昱手把手教的。
嗯,雕得怎样姑且不论,“手把手”
的过程很美好。
他很怀念。事实上,怀念得要疯。
心头一恸,熟悉的绝望如暗黑潮水涌来,盛淮眼睛眨也不眨盯着裴昱,才压下眼底阴翳。
“我也喜欢这个!”裴昱神色振奋,“盛淮哥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啊!”
“我最近不忙,随时有空。”盛淮温声答。
“那今天——”
“今天不行。”盛淮手指微微舒展,想象自己和他五指纠缠。
不要急,要稳。要循序渐进,不能吓到他。
盛淮不知第几遍告诫自己。
“你今天折腾累了,回家早点休息,我还要去趟公司,那对夫妻的情况,也要托人好好了解一下。”
他说着,见车子在紫荆巷停好,打开车门,同裴昱一道下来。
“进去吧,记得换药吃药,伤口别抓。”他说着,忍不住,手指覆上裴昱脸颊,轻捏了下,“有脏东西。”
“什么脏东西,我怎么没看见?”裴知远黑着脸站在两步开外。
“已经弄掉了。”盛淮收回手指,转身看向他,“忙完了?”
裴知远拉着脸点点头。
盛淮介绍了个很牛的电影宣发团队给他,但对方说最近排期已满,为了不耽误工作,指定要今天洽谈。
裴知远不能不怀疑盛淮是故意的——就因为他提出跟他和阿昱一起去看那孩子,他故意要把他支开。
这次是阳谋。裴知远认了。
且看下次的。
裴知远想着,跟盛淮敷衍道了声“慢走”,拉着裴昱进了门。
“你们干嘛了?”合好门,一边进院,裴知远一边问。
“买东西,看崽,吃饭。”裴昱答得简明扼要,提纲挈领。
“开心吗?”裴知远打量着他气色,又看了眼他手上的袋子。
“还行?”裴昱不确定怎样算开心。
“崽崽很可爱,我有很多灵感。”说到这里,他有些亢奋,加快脚步进了房门,走向书桌,想要画画。
就光崽可爱吗?“盛淮呢?”裴知远问。
“盛淮哥?不是刚走吗?”裴昱一脸懵懂,不知道他哥在问什么。
裴知远愣了下,没憋住,高高扬起嘴角。
算了,给那家伙钻到一两次空子又怎样?
就阿昱的迟钝劲儿,给他钻十回空子也是白搭。
他正不出声地笑,裴昱又从客厅折回来,没头没脑问:“哥,我们家户口本儿在哪儿?”
“电视柜底下。”裴知远毫无戒心答,“问这个干什么?”
“不干什么。”裴昱看他哥一眼,又扫了眼电视柜,坐回书桌前。
崽崽很可爱。
也很可怜。
想到他那双含着泪的大眼睛,裴昱说不出是哪儿,像坠了块石头,一直发沉。
裴昱想把石头搬走。
只需要结个婚而已,这个忙,他能帮。
*
“阿昱。”民政局门口,盛淮站住脚。
“嗯?”
“你确定……可以吗?”
“当然,盛淮哥。”
裴昱声音干净动听,语气坚定自然,好像他跟他结婚,是日升月落、四季更迭一样理所应当的事。
“好。”盛淮深深看着他,声音温和又喑哑。
“那你快点儿啊。”裴昱着急。“人家还有半小时就下班了。”
“你怎么知道?”
“我查过。”裴昱骄傲。
他不打没准备的仗,民政局的接待时间,他昨天专门打12345便民热线查询过了。
“没关系,下班了我们明天再来。”盛淮强忍捏捏他脸的冲动,笑着看他。
“不行,明天周六。”裴昱很认真——周末民政局不上班。
“哦,是我没想到这一点。”盛淮果然加快了脚步,边走边夸——“还是阿昱考虑周全。”
嗯,他考虑事情一向周全。裴昱心里高兴,面上还维持着矜持:“还行。”
盛淮忍不住,笑着揉了下他脑袋。
两人坐到登记员面前,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副新婚小情侣该有的模样。
妈呀,好帅,好甜。
那位成熟些的先生,眼神好宠溺!
“登记照两位带了吗?还是在我们这里现场拍?”晕晕乎乎查验过资料,登记员询问两人。
“现场拍。”
到底是生人,裴昱紧张,反应也慢,所以是盛淮开口。
说完话,他和裴昱起身,一起走到隔壁的拍照区,按摄影师指示,在两张凳子上坐下来。
“两位靠近点儿。”摄影师要求。
裴昱慢吞吞还没反应过来,盛淮已经靠近裴昱,与他并肩。
“很好,笑一个。”摄影师又要求,“好,右边那位先生笑得很好,左边那位先生,自然点儿自然点儿。”
他很自然。他自然状态就是这样。
裴昱“自然”得像块石头,完全感知不到自己,只有手指在腿上紧张地跳起来。
“没关系。”盛淮虚虚握拢他手指,熟练地摩挲他指背安抚着他,看向摄影师:
“您只管拍。我先生怎么都好看。”
我先生?
裴昱怔了怔,看了盛淮一眼。
“看镜头。”盛淮捏捏他手心,顺势扣住他手腕。
捉到了,他的先生,他的天使和笨蛋。
往者不谏,来者可追。
阿昱,我们的故事,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