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头暴起,“我怎么会怕,我都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 “是文盲没什么好值得骄傲的。” 岁杳轻叹一声,“再说,你根本不用怕,因为这镜子上映得一定会是‘陆枢行’。” “……” “可人心是何等脆弱的东西。” 片刻,魔头才哑声开口,“……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即便此刻你真是这样想的,又能代表什么?” 岁杳默了一瞬,心道这魔头还真是一生要强,她没拆穿对方,只是道:“是这个道理。” 魔头似是早有预料,低声骂了一句什么。 “喂,那伪君子要出来了。” 静默几息,他又这样说道。 “……” 岁杳的目光凝聚在镜面上,不知是听见了这话还是没有。 见状,陆枢行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有些疲倦地合上眼睑,却听见就在这个时候,岁杳的话语响起在意识空间中。 ——“看一眼再走呗?” 在骤然沸腾的群魔乱舞中,一不小心就行差踏错的时刻,她的声音依旧平静。 而细听之下,却依稀能分辨出不一样的微妙意味。 “不然全让陆师兄看了,你不又得发脾气了?” 第112章 哄人 “……” 一时间, 就连先前嘲讽得最大声的魔修也顿住动作,忍不住凝神看过来。 巴掌大小的镜面上,岁杳本身的面孔一闪而过, 紧接着,朦胧迷雾散尽, 逐渐浮现出一名陌生修士的身形。 “这真是那姓陆的吗?” 队伍中有在先前同陆枢行交过手的魔修见到这景象后,不禁喊道,很快他又狐疑起来:“等等……等等,怎么感觉,不太一样?” 意识空间中, 魔头准备闭上眼的动作顿住几瞬, 最终,在一众沸腾起来的喧哗声里,他还是没忍住回头看向照心镜面。 ——镜中,只见那“陌生修士”背对着人群,披一身黑袍,一截乌木枝束着发,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修饰。 宽松衣袍也掩不住其挺拔身姿, 他只是如此站立着,天地间仿佛再无旁物。 他的脚下是一片无垠的延伸焦土, 泥泞中泛着不自然的暗红色, 身边甚至隐隐听闻鸦鸟在凄厉嘶鸣。 “操,这不是……黄泉道吗?” 逐渐有魔修发觉镜中场景的不对劲,忍不住出声喊道。 这一声宛如未知的征兆,镜中的修士突然偏身回望过来。 “……” 同一时间, 意识空间中, 魔头半阖的眼睑颤动起来, 眼球隔着薄薄一层皮肉疯狂翕动。 他与他的视线透过镜面重合在一起,无声而振聋发聩地对视着。 镜子里,“陌生修士”的面容一点点倒转,模糊边缘与腐烂皮囊,肉块融化滴落,又逆流着填补了缝隙。可怖的肉色与血色撑满了视线,后骤然紧缩,如巨大虫卵炸裂过的一枚枚蠕动体,散布着诡异令人作呕的色彩。 再过了几息,怪诞的异化终于停止,镜中人恢复成原本模样。 俊朗无俦的面容,与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 魔头感到自己的魂体被挤压,膨胀而扭曲着,连同心脏也几近爆裂开来。 他死死盯视着那对黑色的眼睛,恨不得将它们生剜出来活吞下去,前所未有的妒火与暴怒如爬满倒刺的荆棘盘踞在他胸膛,带着一腔无法发泄的悲意将他钉死在原地。 而就在忍耐得浑身颤抖之际,忽地,镜子里的那个“陆枢行”偏过头,开始朝着他发笑。 魔头脸上的神情愈扭曲,镜中人便如同目睹一出好戏般笑得愈大声。 不顾面容狰狞,也无所谓旁人目光,镜中,“陆枢行”肆无忌惮地笑着。而紧接着,他抬手收拢五指,刹那间,异化的火焰点燃了整条黄泉道。 “着火了、着火了!” “……” 人群惊叫着四散开,魔头却只凝视着镜面,黑色的火燃烧在镜中与现实世界,蜿蜒着流淌。 镜中人同样回以注视,未燃尽的黑火凝在他掌心,挑衅般地明灭闪动着。 “……” 恍惚间,魔头似是听见有人骂了自己一声。 “干吗突然放火!” 曾经深陷于一众魔修包围中仍面不改色的师妹此刻却皱起眉头,颇为无奈地瞪了他一眼,“疯狗。” “是、是我……” 魔头喃喃道,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双手。 看着看着,他的神情突然转变为一种悚然的狂热,眯起眼睛重新审视镜面。 镜子中的“陆枢行”依旧是先前模样,未燃尽的黑火凝聚在他与他的掌心,而画面逐渐交织,最终重叠为一。 黑火持续燃烧着,而魔头蓦的咧开嘴角,如镜中人一般发笑。 他指尖捏着残留的火种,一扫先前的可怖神情,笑得一双血红的眼都眯起来,“你看见了吗?是我,是我放的火……那是我,那就是我!!” 岁杳见怪不怪地叹了口气,“本来就是你,不然我让你看什么?” “是我,真的是我!” “嗯嗯,是你。” 岁杳应付了他几声,又眼看魔头对着镜子里的映像比了又比,俨然一副已将自身完全代入的样子。 “……哎。” 好不容易哄好了一个,岁杳现在却完全轻松不起来。 魔头马上就要被踢出这幅身体的掌控,而接下来睁眼的那位就更是重量级。 还别说此时此刻,一望无垠的焦土上,未知黑火仍在燃烧。魔修们又惊又怒地四处寻找不见踪影的入侵者,只有那壮硕魔将蹲立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盯着照心镜中的场面看。 岁杳分出点精力注意着意识空间,一面抬眼紧盯那魔将的每一步举动,生怕对方突然发难。 “……这镜子里头的人真是那姓陆的?” 忽的,形貌可怖的怪物沉声开口。魔将对周围燃起的熊熊威胁视而不见,只是掀起狭长的眼,直勾勾地看过来。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与那姓陆的结契为道侣?” “我是,他的师妹。” 岁杳酝酿了会儿语句,平淡道:“这东西也说不准,或许是命运注定。” “命运?” 魔将怪异地重复了一遍这话,“你又不是千机阁的人,那姓陆的也不会信这种可笑玩意。” 岁杳默了一瞬,为其言语中透露出来的对陆枢行的熟悉。 她在此之前并不知道魔域有这号人物,只是在目睹那魔将吃人的可怖场面时产生过一点不适情绪,未曾想到他竟然与处于未堕落时间线之前的陆枢行也有过联系。 “这魔修你认识吗?” 脑子中就有现成的当事对象,岁杳当即喊了一声还在那盯着镜子傻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