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佛门中人,天天念叨什么放下放下,他们到底懂什么啊?不过,我不讨厌你,你是我在这里见到的第一个和尚。” “怎么样?和尚,要来一个酷炫的刺青吗?” 139 139.只此浮生是梦中 和尚沉思几秒,朝他颔首。 方士笑得心满意足,撸起袖子,道:“可算来活儿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幅宝贝的锦绸画卷,拆下捆绳,将它一寸寸地展开在桌上。只可惜画卷当中仿佛蒙了层灰雾般,什么也看不清,只瞧得见右下角有行小字,写着:太上妄惊图。 “这是老子的珍宝。”他拍了拍和尚的肩膀,说:“来,把你的血给我一点儿。” 和尚如他所要求,在画卷中央点了一滴血。那血仿佛被画中灰雾吞噬了,一团灰雾在卷轴里胡乱地席卷着,时浓时淡,许久也没显出画像来。 方士说:“再等等,它反应有点儿慢。”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太上妄惊图中的云雾终于有些拨散了,画迹在当中徐徐显现出来,好像一幅醉墨淋漓的水墨画。 方士探着脑袋看过去,看了半天,渐是皱起眉。 这画里哪儿有什么狐妖啊? 那幅画里显现的,远处是犬牙差互的万重千山,皆为绝壁奇峰,有些高高地耸入重霄之中,陡峭得如同斧削四壁。近处是半山腰的一片古老原始的农田,几个农夫不知为何正在落荒而逃。画中勉强出现的几个活物,只有这些渺小的农夫。 “画里根本就没有狐妖啊。”方士纳闷儿地说,指着其中一个逃跑的农夫,问和尚:“难道是这个人?” 和尚看了一眼,摇头。 方士又把指尖挪到另一个人身上,问道:“不然就是这个人?” 和尚摇头。 “这个呢?” 和尚接着摇头。 “这个小娃娃?” 和尚还是摇头。 方士把画里所有人都指了一遍,和尚全都摇头。方士挠了挠头,自暴自弃地把手挪到一头牛上,问:“难道他其实是一头牛吗?” 和尚默然。 “不可能,太上妄惊图从来不出错。”方士笃定地说道。 最后,方士把手指缓缓地往上挪,掠过那些田地,指向峥嵘连绵的那群危峰,落在危峰之间缠绕着的一条顶天立地、威仪非凡的墨龙身上。画中云雾随着他的手指一点点地消散,方士慢慢地问道:“难道是他吗?” 终于,画卷中的云雾彻底散开,展出腾凌在山峰之间的那条威风凛凛的龙。那条墨龙踏着绛气,昂扬着龙首,睥睨着田中渺小的众生。随着方士的手指停下,和尚的目光也定住了。 方士不可置信地问:“不会是真的吧?” 和尚看着太上妄惊图,想起他在梦中见到的那条盘绕在树上的黑龙。 方士嘴角一抽,嗤笑道:“别开玩笑了,从古至今,只有一条黑龙,他可是……” 和尚看着画中的龙。 “所有真龙的祖宗。” 方士说完这句话,和尚仍然没有反驳。 方士看这和尚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摸着下巴,兀自琢磨了一会,突然道:“我好像明白了,太上妄惊图只展现水墨,这条龙未必真就是黑色的,兴许是红的黄的绿的紫的呢?” 说完,方士从怀中又掏出一个布包,摊开布包,里边塞着大大小小的针。方士从里头抽出一根极细的银针,用火烧着,嘟囔道。 “管它是啥色的,反正我的刺青也只有墨色。怪不得我没琢磨过颜色的事儿,如果它是条大金龙,我也整不出来啊。” 他举着烧好的银针,问和尚:“想好了吗?想好就可以把你的僧袍脱了。” 和尚摘下颈间的挂珠,脱去僧袍,赤裸着上半身,盘膝坐在方士面前,脊背看起来挺拔强劲。 方士摸了摸和尚的后背,鼓起的肌肉的触感盈在掌心,道:“你可想清楚了,妄惊图里出现的是一条龙,不是什么狐妖,而且龙是个大家伙,起码需要三天三夜。” 和尚颔首。 方士这个话痨闭上嘴了,他给人刺青时倒是专心致志得很,与先前那副假不正经的样子截然不同,手底一针贴着一针,也不抖,甚至连个底稿都不需要。 若有修仙中人在此,兴许会识出方士手中拿的针根本不是寻常银针,而是消失数千年的回煞透骨针。只不过,再牛掰的东西进了断情境也会成为无用之物,因此方士干脆大材小用,把它当个平平凡凡的刺青针。 方士说刺青需要三天三夜,但断情境根本就没有天空,自然也分不清昼夜。不知方士到底刺了多久,和尚的右肩膀渗出许多血珠,缓缓地汇到一起。方士替他把血擦干净,用石墨上色。 大概在第四天的时候,刺青终于完成了。 方士满意地看过去,一条神气活现的黑龙云游在和尚的身上,龙首在胸膛上方,龙身从肩膀上盘绕了半圈,延伸到和尚的后背,龙睛如炬,看起来呼之欲出。 这刺青精细极了,能看清龙的每根毛发,每一片龙鳞,比太上妄惊图里展现的精细上百倍,但这精细也代表和尚至少挨了成千上万针。 方士的手顺着那条龙身摸过去,感觉这条龙活了一样,从他的掌心底下威风地游过去。随着他的手摸到底,那条黑龙也跟着逐渐隐身了,消失在和尚的身上,仿佛从未存在过。 方士意犹未尽地收手,道:“它还在你身上,只是没人看得见了,在你转世遇到他之前是绝不会显出来的。不过,遇见了也不会显现,只有身体发烫时才会露出来,体温恢复就消失了。” 和尚摸向自己的右肩,那里看上去一片光洁,却隐约摸得到当中的高低不平。 他点点头,对方士道:“多谢。” 方士笑了,挥挥手,道:“谢啥,你还是赶紧转世,接着找你要找的人吧。” 和尚颔首。 他没有探究方士的执著是什么。 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的故事,有不同的坚持不渝,就像精卫填海、愚公移山。 愿以蚍蜉撼大树,宁至死亦不退让。 140 140.只此浮生是梦中 和尚辞别方士,沿着断情境的溪流走。 不知走了多少天,奇形怪状的大树逐渐少了,被掩盖的天空一点点地露了出来。他驻足,面前是一池幽蓝色的寒潭,倒映着天光云影。 寒潭之水来自于一条千仞之上的飞瀑,那飞瀑宛若一条轻飘的玉带,触地时腾起轻纱般的烟障。寒潭周围地势高耸,唯有一处残缺,断情境的溪水就是从这里发源出去的。 寒潭看似平静,实则涌动暗流,看似清澈,实则深入百丈,便如同和尚的禅心,静只为表象,静之下是不可触的风暴。 和尚坐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