瞰,大地疮痍。 这是离火氏盖在人界的古楼,部族沿袭了在魔界的习惯,雕镂繁杂,梁栋皆黑,八面古楼围聚成一个天井,水帘从八面高空向内而落,水声喧然。魔炁在古楼之间攒聚着,一只八头蛇若隐若现地探出来,凶相毕露。 伏?曲起一条腿坐在啼野旁,另一条腿垂着,眼眸漫不经意,同样俯瞰着大地。 啼野的眼神锐利寒冷,手中攒着红莲业火,魔炁一催,那落迦红莲业火便从大地燃起,古楼为中心,向着八方,以一股燎原之势盖地而去。烈红涌动,业焰狂舞,随着劲风疾速铺展,有如盛开遍野的曼珠沙华,将人间化作冶艳地狱。 骨笛声起,五军俱动,魔界朝着三界发起最后一战。 啼野注视着人间的业火,出神了片刻,那一瞬间,无数往事清晰地回到了他的脑海。 东君的学院开办在一座悬浮的太阳神山上,名为凤蛊山。那座山金光万缕,如太阳般瑰丽耀眼。 啼野就在那里,度过了八百多年。 但啼野诞生的地方,和凤蛊山是截然不同的。 他诞生于魔界的无问天,最初,他是茧中的一只黑蝶,数百年都没冲破晦暗的茧。当他好不容易破茧时,乱飞的魔炁却立刻将他撕碎了。他支离破碎地落在泥沼里,蝶翼残缺,唯有眼睛完好无损,注视着这里无尽的黑暗、无休止的杀戮。 某天,一只影狼在那里享受猎物,连带将他吃进了肚里。他便以影狼心脏为食,将那跳动的肉蚕食干净,努力生出新的蝶翼,破腹而出。 后来,他在无问天里厮混了数万年,度过漫长无涯的黑暗,经过无数次成王败寇、你死我活。 当他离开无问天时,已是声名昭著的魔祖啼野。天地魔炁为他所用,曾经撕碎他的杀器,成了替他行杀的奴仆。 那时,啼野视己如神,甚至立了自己一套法则,可这套法则与整个世间都格格不入。 正好,东君在凤蛊神山上,开办了一座学院,主张平世之和。 啼野鬼使神差地加入了那所学院,他是当中天分最高的学生,而万年的第二名,是一个极其刻苦的凡人,名为将欲行。 那个将欲行是所有人敬仰的师兄,唯独很听啼野的话,有时候,他就像啼野养的一条狗,挥之即来,招之即去。 有天,将欲行学会了草木之术,在凤蛊山里育了一种花,黑色,状若蝶翼,盛开时呈现凋零之势。将欲行对啼野说,这花像极了他,仿若盛开,内心却是凋敝的。 啼野问将欲行,这花什么名字?将欲行答,蝴蝶梦。将欲行还说,这花的味道酸苦,同你一样,凝练出来,则是剧毒。 后来的事,啼野记不太清了,大抵是他闲来无趣,利用了将欲行,诱惑他杀了仇家满门。东君知道后,把啼野叫到山崖上,与他单独谈话。前面的那些话,啼野都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东君对他说,自由逍遥不是一件好事,你百无禁忌,不把任何人的真心放在眼里,这代表你将注定陷于孤独,万年,千万年,永远也改变不了,这就是魔修的可悲之处。 那场谈话之后,东君就沉眠了。 太阳神山也跟着沉落了。 凤蛊山从高空沉到了地上,所有的学生从此风流云散。 众人皆以为,啼野是魔,是他让太阳神陷入了沉眠,魔祖啼野的名声也彻底在六界传开。 不过东君在沉眠之前,曾也把将欲行叫去谈话,至于谈了什么,没人知道。 啼野取出一个酒囊,顺手抛进伏?的怀中。 伏?接过那个酒囊,没有说话。每次杀戮之前,他总喜欢喝点儿酒,那样会让他更畅快,但他的记性不好,总忘了带,就让啼野记着提醒他。 啼野不是话多的人,从不提醒他,却会替他把酒带上。 每次出战之时,啼野以业火开场,伏?就会跟上风雷。那时,大地焚起业火,天上雷霆万钧,势吞三界,众生逃无可逃,是千年不曾结束的噩梦。 可是这一次,红莲业火灼灼满目,雷声却迟迟未至。 啼野看着接下酒囊的伏?,对他道:“喝完就来吧。” 伏?没动弹,握着酒囊,红莲业火映在他瞳仁里,说:“谢谢你的酒。” 啼野眉头一凝,问:“你谢什么?” 伏?晃了晃酒囊:“谢你每次帮我带酒。” 啼野的眉头凝得更紧了。 伏?看着陷入业火的大地,看着地上无力挣扎的野兽:“我明白,你一直想把这世道彻底变成魔的世道。” “那很好,所有的魔都将因你而逍遥,永不湮灭。”伏?道,“为了实现这个夙愿,你需要摧毁这三界苍生,需要把这天地都染成黑色。” 啼野轻笑:“怎么了?” 伏?道:“那样的世道,是你想要的,却不是我想要的。” 对方的目光渐渐阴郁,问:“你想要的是什么?” 伏?默然,指腹拂过酒囊上魔纹:“我还不知道应当是什么。” 啼野也不太想听:“那就等三界覆灭之后再说。” 伏?这一次没有饮下那囊酒,而是把酒放在一旁,道:“今日之后,我不会再回魔界。” 啼野看向那放在一旁酒囊,视线定了定,冷声问:“你去哪儿?” “去一个应住我心、降伏我心之处。” 这样的一句话,竟然出自一条天性叛逆、桀骜难驯的龙。 啼野感到好笑,唇角弯到一半却僵住,他笑不出来:“这些话,是那个佛教给你的?” 伏?把目光转向啼野,对上了啼野的一双黑如点漆的眸。 他道:“不尽然,也是我自己改变了想法。” 啼野话音泛了阴寒怒意:“你说过你不会变,难道是佛心作了祟?” 伏?仔细地想了他这问题,承认道:“……佛心,确是让我懂了如何共情众生。” “只是共情?”啼野多疑,语气阴恻恻地,带着强烈的控制欲,“我早要你把佛心吐出来,你不肯听我的话。” 伏?被他的话触犯,心生不快,道:“我不是你的奴,为何要听你的话?” “可你却听那个佛的话?”他哂笑,“说什么应住你心、降伏你心之处,难道……”啼野的话一顿,像被什么堵住般,字句干涩了:“难道魔界就不曾教你心安,衔月殿就不曾是你的家?” 伏?沉默良久,长叹一口气,他缓缓地站起来,道:“从前我支持你的所有决定,因为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但是……” 但是什么,他忽然卡住了。 啼野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半晌不说话,下颔收紧。 他盯着伏?,嘶哑问道:“现在不是么?” 伏?正欲开口,一只烈瞋鸟捎着口信飞来,站到啼野肩上,蓦地打断了他们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