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的水泡。 过了会儿,太阳渐渐升起来了。 树木全被镀上了一层金光,好像扇扇金色屏风,河两边的间间白墙也被染成暖色,天上一个金红色的太阳,水里也有一个,飘荡、摇曳,泛着粼粼的金波,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两个太阳的中间是一座古老的白色拱桥,上面几个穿着旗袍的年轻姑娘正在拍照。 的确漂亮。 船夫继续划着小船,要绕着镇子走上一周。 经鸿便也看着风景。 时间太早,整个小镇仍在安睡,一家一家店门紧闭。整个西栅由12座小岛组成,又由70多座小桥连接。一座一座浮岛上是一间一间青瓦白墙,葱郁树木点缀其间,令经鸿想起威尼斯来。 有些东西一样,又有很多东西不一样。 船走着走着,小镇再次下起了雨。蒙蒙的,不是北京那种脏兮兮乱纷纷的雨。 幸亏经鸿带了雨伞。 等乌篷船回到原处,经鸿便打了雨伞下来,倒也惬意。雨伞是酒店的,黑色、长柄,最下端的J字手柄是用木头制成的,不大光滑,握起来很舒服。 经鸿简单转了转小镇西栅的几个地方,最后,他也按照网上推荐登了登白莲塔寺的白莲塔。 这是绝佳的观景地。登高极目,京杭大运河自西栅尽头流转而过,开阔、沧桑,汪洋恣肆——这儿是京杭大运河流经的唯一一个江南小镇。 经鸿幻想了下这条运河当年的喧嚣景象。 开掘于春秋,完成于隋朝,繁荣于唐宋。这条运河,这个镇子,甚至这片土地,从繁荣,到衰败,再到繁荣,几个千年就这样过去了。 几米之后,周昶一登上白莲塔便见到了一个人的背影。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是经鸿。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周昶并未走上前,而是静静观察了下经鸿凭栏的背影。 细雨绵绵的白莲塔顶上,经鸿撑着一把伞。伞骨斜斜搭在肩上,伞盖正好遮着他头。下方是已经奔腾2500年的京杭大运河,是一片龙形的花海,是笼着烟雾的流水,是青瓦、白墙,是江南的枕水人家。而近处,是经鸿在撑着伞,伞在他眼前转了个圈儿,几秒后,又是一个圈儿,再几秒后,还是一个圈儿,一些水珠被甩开去,晶莹剔透的。伞下,经鸿穿着白色毛衫,与以往不大一样。 周昶想:那个发旋的说法儿好像还真有点道理。 他思忖了下,不想打扰经鸿看风景,一个转身,下去了。 经鸿在塔顶上站了会儿,发现时候已经不早了,便也走下白莲塔,往东栅去了。 ………… 很快到了东栅,经鸿走在青石板上。因为想看看沿路的风景,经鸿的伞没打得很低,于是有的时候,倏而一阵江南的风吹过来,裹着细雨扑在身上,凉凉的,却很舒服。 两边是廊桥、水阁、酒肆、茶馆、染坊、酱园,处处如画。 每扇门似乎都能打开一段尘封的历史,里头的人如今日一般,在劳作,或者在调情。 经鸿逛了几个地方后,看见了一座廊桥。 带着顶棚,却被分为了左右两座,中间被带着镂空的一扇扇雕花木窗隔了开来。 这时已经有了游人,经鸿随口问:“这个就是逢源双桥?” “对哒!”一个当地人没认出来经鸿,回答道,“这个就是逢源双桥!” 经鸿昨晚读到过。 据说,走左面桥升官,走右面桥发财,左右逢源。 经鸿却觉得逻辑不大对。 一个人只能走一边,这明明是说,人没办法左右逢源,莫贪得无厌。 猜也猜得到,甭管这逢源双桥最开始是什么意思,到了现在,传说就只剩下“一对情侣分别走过,到了尽头处再汇合,就能一辈子情比金坚”了。 经鸿没什么情人,同时升官已经升到了头,发财也发到了头,再求什么难免叫神仙们厌烦,于是便挺随意地踏上了左边儿的那座桥。 桥并不长,经鸿走到中间的时候眺望了下依依垂柳和逶迤水阁,稍微耽搁了下,而后才继续往前面走。 走着走着,经鸿扭过脖子,看了一眼木制隔断另一面的那座桥。 而后他便透过雕花木窗的镂空部分看见了周昶。 周昶也撑着黑色的伞,穿着灰色的毛衣,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也透过镂空回望过来。 高大的身材,英俊的眉眼,迫人的气质。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停下脚步,也没移开眼睛,中间隔断一会儿阻隔住他们的视线,一会儿又露出来一点儿。 对方的脸并不完全,隔着优雅古典的窗上雕花。 但经鸿发现,即使对方的面前是绚丽的木头雕花,周昶本人也没被夺了半点精彩。甚至说,他的气质,配上这古典的木头雕窗后,还又多了一点味道。 江南烟雨中,一切情绪都柔化了,经鸿轻轻点了点头,周昶见了,也轻轻一颔首。 算是打招呼。 虽然这个招呼是在逢源双桥上,似乎显得不合时宜。 以往他们两人的相遇都是在互联网相关的活动当中。 东栅逛完,时间竟还剩下一些。 助理已经起来了,经鸿则说他已经吃过早餐了,8点45直接在酒店房间里见面就好,助理们也乐得轻松。 经鸿没想直接回去,他估算了下回酒店和换衣服需要的时间,又在西栅那边逛了逛。 走着走着,经鸿看见临水处有一栋庞大又现代的建筑,似乎没在网上见过,便走近了瞧,发现是“木心美术馆”。 经鸿不懂艺术,只隐隐约约知道木心好像是一个知名的画家。不过反正闲来无事,经鸿便走了进去。 门口的简介上说,老人临终的时候在谵妄中见到了美术馆的设计方案,只评价了七个字:“风啊、水啊、一顶桥。” 经鸿咂摸着这几句话,开始了这趟随性的旅程。 先是生平馆,按照时间段分四个部分,1927-1943在这座小镇,本来童年富足,后来却在战火中几度迁移,1945年前往上海学习绘画,因为反对内战被学校除名、被国民党通缉,远避台湾,1949年前才回到上海。之后工作、避世、画画、迫于生计再次工作……1971入狱,所有画作被焚毁,几根手指被折断,写了长篇《狱中笔记》,出狱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修缮人民大会堂。1982年去了纽约继续学习,生活始终拮据,其间回到已经阔别52年之久的故居,却发现已经面目全非,痛心不已,写了首诗,结尾是“永别了,我不会再来。”后来小镇的掌门人修其祖屋、唤回主人,于是,2006年,79岁的他接受家乡的邀请回到这里,在回忆中的孙家花园度过晚年,直至201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