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濒临疯狂的江衍鹤被一群人簇拥着救上来了。 他浑身湿透了,虽然睡袍的材质很轻薄,下水以后也有千斤重。 江衍鹤双目赤红,气息不稳。 他嗓音被海水呛得有点哑,却不断地说:“救她,快去救她!” 说罢,爬也要爬到海里去。 他之前受过枪伤。 虽然常有健身,这种海水对他来说都是不可能久呆的,别说身体本来就弱的礼汀了。 只要一下水,哪里还有生还的希望。 一旁的祁弥浑身一阵一阵地发寒,一大群人簇拥着他。 “江少,你冷静!” “别做傻事!” 已经二十分钟了,当地的搜救队直接转播了打捞队。 他们觉得能打捞上遗体,已经是一件渺茫的事情了。 搜救还有什么用呢。 “救她,她还在水里.....救她!” 江衍鹤就像疯了一样拼命挣扎,他的声音已经到声嘶力竭的程度。 由于被一群人拦着,他也不放弃,哀恸地表示要再次下水,手指在地上居然摩擦出血痕来。 顾长帆痛心地蹲下身:“在救,我们在救。” 他死命地拉着江衍鹤,要他振作一点。 康刿一行人赶到甲板之前。 他们正作为婚礼的上宾,在戏曲房里听《梦断香消四十年》 闻言出事了,一行人还没转到前厅,来往的人里,服务生在一旁讨论,说新娘跳海了。 康佩帼想起刚才听完的那句“犹吊遗踪一泫然。” 心脏不由得闷痛起来。 她穿着高跟鞋,又走了一会儿神,被下楼的廊柱崴了一下,昂贵的鞋跟骤然断裂。 想起她曾经在故人方兰洲的坟墓前。 下决心冰释前嫌,好好把对方的女儿培养成人的夙愿。 海风从她身边掠过,阳光照在头顶,她不由得悲从中来。 康佩帼闷闷地埋头,走在最后,用手帕擦拭着眼泪。 她和康刿去解了一签。 签文上写【报道感君怜一晌,明朝扫我孤山葬。】 康佩帼不死心,她花高价从印度请来千手观音。 她算过生辰,这是那个小姑娘的本命佛。 玉石做得观音像栩栩如生,无数只观音手更是巧夺天工。 礼佛添香,满江红烛,慈善事业更是做的数不胜数,甚至这两年她都没有舍了万顷地皮去满足赌兴。 终于换来了一次和清修的得道高见面的机会。 对面的僧人慈眉善目:“这个孩子很纯粹,她会救很多人,但渡人者都不懂自渡,往后,很多双手救她,也徒劳无功。” “无解吗?” 康佩帼在香火里虔诚合十,问道。 对面的人须发皆白,却堪不破天机:“远离水,可解,但她命中带水,怕是必定要走一遭的劫难。” 为了让礼汀有目标,坚定活下去的信念。 康佩帼找了很多人来告诉那孩子,学会热爱生活。 她不是《梦断香消四十年》里陆母的佛口蛇心,可她依然觉得对不起江衍鹤太多了。 而他不需要她规训也能优秀到胜过所有人,比那些纨绔浪荡的二世祖们有担当一百倍。 他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纵使是她这个母亲,也觉得他能庇佑那个纤弱女孩一生的平安。 可礼却沉没在了冰冷的水里。 怎么也打捞不到。 原来真像康刿当天,把江衍鹤找来温哥华,规劝他的时候说的一样。 “小鹤,有的时候,执念太深,抓得太紧,会发现自己两手空空。” 江衍鹤很确定,礼汀在落水前最后一眼,望向的是他的方向。 心痛的感觉让呼吸都抽疼。 他记得她所有的动作,熹微中飘飞在风中的黑色发丝,他都刻骨铭心。 他看见礼汀是游走的。 光洁的肩颈曲线,在波涛里若隐若现。 他一定没有出现幻觉,他教了她那么多次游泳,她怎么可能溺水呢。 她向着日出的方向,渐游渐远,到真的,离开了他的生命。 所有的爱和恨都被摁下了静音键。 江衍鹤什么都没想,只想着跳进水里去找她。 昨晚,她喝了一点酒,她的体力没办法支撑她游几分钟。 这些所有的忧心忡忡,都伴随着彻骨冰凉的海水,涌入他的鼻腔,变得更为遽烈。 谁能告诉他,礼汀怎么活。 那是他最后的感觉。 他好像丧失了所有的感知能力。 明明马上就要结婚了,五年,十年,十五年,二十年。 所有的回忆宛如走马灯,伴随着那个人的坠落,永远消失在苍茫的海面上。 这不是普通的海水。 这是大西洋。 多少轮船沉没在这里。 搜救无果,遗体的打捞也无果。 礼汀什么也没有留下来。 - 翡珊根本不敢回国。 她知道自己闯了很大的祸,为了避免被追究责任。 她屏蔽了所有人的电话,躲到了Porto di Positano的小民宿里。 她不敢开窗,用被子捂住头,在家里昏天黑地地睡了几天。 期间她看着国内和意大利这边的新闻,每天都活在担忧和惊惧之中。 之前枪杀江衍鹤的案子,Phallus是推到和竞选京商主席的徐杰身上了。 Phallus没想到,翡珊在知道江衍鹤受伤以后,非要飞到威尼斯去看他。 于是他的妻子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告诉女儿翡珊,枪击江衍鹤的是史密斯。 之前的准心其实是不知好歹的礼汀的。 “这次要尽量离风波远一点,不要把自己掺和进去。” 谁知道,翡珊得知江衍鹤是因为礼汀受伤的时候,彻底坐不住了。 她本来就对她诸多不满,这次堆叠的情绪更是达到了巅峰。 她万万没想到,礼汀居然用了这么玉石俱焚的方式。 “用余生赎罪”,这几个字。 就像一把枪射出来的子弹,在不经意之间,缓缓穿透了心脏。 一周后,翡珊终于受够难吃的空心粉和廉价西冷牛排了。 她下楼去附近吃了一次韩式料理。 付完款,拌饭在石锅里还没有搅拌开。 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摘掉眼镜,坐在她桌对面,很耐心地看着她狼吞虎咽。 女生太饿了,实在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个人是谁。 翡珊啃完了手里的大酱骨。 对面的人忽然开了口,语气恍然:“我记得那时候,你不爱吃这些东西。” 翡珊不动了。 埋着头,嚼了很久。 眼泪跌落进石锅里。 “啪嗒,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