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个时候都变得容易。 有些话自然而然地便脱了口。 “陆怀砚,我今天见了郑欢姐。” “嗯。” “郑欢姐一直以为我会亲手了结傅韫,我坐上傅韫的车时也以为我会亲手了结他。” 江瑟缓缓垂下眼睫:“我做了五年的准备。你看到的那些药,我在三年前便已经不需要吃。我从三年前就已经不会失眠、不会焦虑也不会出现幻觉和幻听。偶尔出现刺激,只要发一场低烧便能熬过去。之所以一直坚持开药坚持看医生,坚持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没好,就是为了能亲手结束我的噩梦。” 正是因为一直想要亲自了结第四个人,江瑟从来没想要谁陪她走这条路。 运气好些,她活下来了,便能用精神病让自己逃脱防卫过当带来的责罚。运气差些,便是同归于尽。最差的结局,那就是她与傅韫之间,她赌输了,活下来的人是傅韫。 “我给我自己安排的最好结局便是做一个精神病人。你说得对,我的确不愿意你因为我而招人嗤笑,所以我想要和你分开。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江瑟的声音顿了顿,眼睫缓慢眨了两下才接着说,“我离开北城去桐城找张玥时,从来没有过任何一丝怕死的情绪。可当我离开桐城来北城的时候,我却开始怕死了。” 她到桐城之前,从来没想过梨园街48号会是那样一个家庭。 一对恩爱的总想着要弥补她的父母。 一个傲娇的会挡在她身前会承诺要给她挣大钱的弟弟。 一个温柔的会揪她耳朵告诉她我才是大姐的姐姐。 也没想过会遇到一个无论什么时刻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赶到她身边的人。 那个人会同她说从来不因为你做错了什么,也会同她说你落不下手时他来做她的刀。 他们出现在她最不需要的时候。 那些沉甸甸的温情会叫她变得怯懦变得怕死。 江瑟从小就爱吃甜,喝杯茶都要央着佟伯、张婶偷偷给她加颗糖。 可人就是这样,糖吃多了,便不想去面对过去的苦。 决定回来北城时,她告诉自己,该戒糖了。 “我回来北城的第一日就想同你分开,可当我在机场看到你时,我忽然就有点,不舍得。” 从来没有人会像他这样站在她身后。 无论对错,无论好坏。 都坚定地选择她。 “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才弹的那首《月光》,我那日也的确是生了气,气你叫我的心动摇了。但我还是舍不得说分手,直到张玥在桐城出了意外,我才终于下定决心要与你分开。可是陆怀砚——”江瑟轻轻咽了下喉咙,“和你分开从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从来就不是。 从她埋在他肩窝开始说话,陆怀砚的左手便一直在她后背顺着,带着安抚的意味。直到这一刻,听见她说不容易,他手掌才倏地顿住。 “我收回我说过的话。”他手往上一抬,掌在她后脑,鼻尖缓缓摩挲她额角的头发,认真道,“瑟瑟,我收回那晚和你说过的所有话。” 男人的声音带了点哑,还有心疼。 江瑟闭上眼,继续说:“我在傅韫身上刺了七刀,最后一刀本是对准了他的心脏。可是刀落下的那一瞬间,我想到了你。陆怀砚,我想到你了。我想和你有个很好的将来,所以我将刀往前推了一臂,刺入傅韫的肩膀。” 那一刻,杀人的欲望终究被别的东西化解。 “郑欢姐总是同我说,手里没有一张底牌的时候,不要轻易去冒险。我在离开岑家时,曾经带走了一块积木,那是哥哥送给我的积木,那块积木曾经是我留给自己的底牌。” 小的时候,岑礼总是同江瑟说:“我们瑟瑟永远是城堡里的公主,就算城堡没了,哥哥也一定会给你再建一个。” 她在北御公馆的积木城堡是岑礼在那件绑架案发生后陪着她搭建的。 她最痛苦的那两年,他未必没有觉察到她的不对劲儿。 只是他选择了无视。 当初正是他们的失误叫她没有在最佳的救援时间里获救,他无法接受那样的失误让唯一的妹妹如此痛苦。 假如她死了,假如他知道她从来不曾好过,那些酝酿了七年的愧疚便是她的底牌。 就算岑明宏与季云意拦着,他大抵也会选择替她报仇。 “可是后来那块积木我不要了,因为我遇到了,更好的底牌。” “陆怀砚,你就是我的底牌。” “假如我赌输了回不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找到我把我带回来,也一定不会叫傅韫成为嬴的那个人。” 这男人叫她不舍叫她害怕死亡,却也同时给了她无畏无惧的底气。 不管等着她的是多差的结局,她都知道他一定会把她带回来。 第83章 “对我再贪心些,江瑟。” = 江瑟带走那片积木时, 她并不知道岑礼最终会为她做到什么地步。 可对陆怀砚,她从不担心他会放弃她。 唯一的担心便是他会成为第二个赵志成,所以她在离开时给他录了最后一个视频。 请别用爱情作为犯罪的理由。 请别因为她成为一名罪犯。 请把她留在过去。 “当你出现在地下室时, 我忽然很庆幸, 赢的人是我。”江瑟眨了下眼, 长而密的睫羽慢慢湿成一缕缕,“我知道你在气我抛下了你, 可是陆怀砚,不把岑瑟带回来,我无法好好回应你。我只有好好爱好我自己,才能好好去爱别人。” 她也想像别的女孩儿一样热烈地去追求爱回应爱。 亲情、爱情,以及这世间所有美好的情感。 察觉到脖颈的湿意,陆怀砚用力闭了闭眼, 随即睁眼沉沉“嗯”一声,手捧住她脸, 用唇碰她眼角, 说:“你已经把陆怀砚哄好了, 你叫的十二声‘怀砚哥’早就把他哄好。” 这个夜里,她在他面前落了两次泪。 一次是十八岁的岑瑟。 一次是二十三岁的江瑟。 这姑娘哭起来格外安静,连哽咽声都没有。 泪水落得很慢, 从她脸庞划过时像是电影里放慢的镜头。 陆怀砚觉得心疼,也觉得庆幸。 至少这一次她是他怀里流的泪, 至少这一次流泪时她不是一个人。 “我想和十六岁的岑瑟说, 很抱歉我没把你带回来。”男人额头贴着她的, 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沙哑, “也想同二十三岁的江瑟说,谢谢你把她带了回来, 回到我怀里。” 江瑟挑开湿润的眼睫,看着陆怀砚。 她已经许久不曾哭过,最后一次哭便是十八岁那年。 往后五年多的时光,泪腺仿佛丧失了流泪的功能,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