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笔。 然后,他默默披上外套,阴沉着脸,跨出门槛,踏进了桑谷的风雪中。 “哟,上校,这么晚了,下大雪呢,干什么去?” 保安亭里,保安大爷探出脑袋问。 洛林笑笑,叹口气:“唉,捉人。” “啊,都这么些天了,还有不稳定分子,要麻烦您这么晚了出勤呀。” 保安大爷连声啧啧,摇头道:“不容易,都不容易……” 洛林想,不稳定分子,真是确切的词汇。 他心中没有多余的目的地,直奔黎明塔。 深夜,黎明塔灯火通明。 洛林一路向内,风雪融化在肩头,不断有惊讶目光萦纡在身上。 他此前很少被这样注视过——他们不是在看他,是在看那位元帅小姐的一部分延伸,洛林很清楚。 办公室门口,值夜班的警卫员在站着打瞌睡。 这是什么警惕性?洛林大为不满。 不知道是不是方元帅又一个错眼不见,把她那套站着睡觉的理论传授出去了的缘故—— 但凡被调来执勤的年轻士官,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像中了迷魂咒,一天到晚就知道睡觉! 洛林没有惊动他,径自去推门。 一边推,一边心情复杂—— 既不想让人发现他来了,又觉得如果真畅通无阻地溜了进去,恐怕此后也要夜夜做些“方元帅不幸遇刺”之流的噩梦。 “啊!不许动——呃,上、上校!” 幸而不幸,警卫员总算没有睡死—— 洛林回眸一瞪,刚睡醒的年轻人不敢吭声,瑟瑟发抖。 “回来再收拾你。”洛林说。 警卫员谄媚道:“啊,是!那您现在要收拾谁?我帮您啊。” 洛林:“……” 他有时怀疑方彧的本体是一只安静、内敛的小黑洞,没什么坏心思,只是出于本能,把周围人的智商全吸走了。 “你只管站好你的岗。”洛林肃然补充,“摘耳麦干什么,戴上!” 命令警卫员成为令人安心的聋子,洛林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走进去。 屋内很黑,窗帘拉着,方元帅如料想般那样,小猫一样蜷缩在沙发上—— 她用一条毯子蒙住脑袋,整个人裹在毯子下,像一个蚕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年龄增长,方元帅的不良嗜好与日俱增。 是他引诱她喝第一杯酒的,这都怪他。 但是,她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蒙头睡觉的?这又是谁教给她的?! 闪电般地,突然,他想起那间囚笼——明明是夜晚,灯却也照得白昼般亮堂。 是那时候吗? 洛林一怔,忽然整个人失去了力气,立在沙发旁,一动不能动。 和他在一起时,方彧总是很少谈及自己,更不说那几年的经历。好像只要不说,事情就不曾发生过。 她总是沉默,总是温和而敷衍地微笑,总是垂下眼,掩盖住黑沉沉的瞳孔。 蚕蛹忽然抖动了一下。 洛林:“!” 蚕蛹又剧烈地抖了一下,好像喘不过气般,一个乌黑的脑袋从里钻了出来。 方彧大口喘气:“……喂,憋死我了,你怎么还看的没完没了了?” 洛林近乎悚然地咬牙,目光下移,落定在毯子下还发亮的光脑上。 “打游戏?《海拉革命8》?——几点了,我的阁下?” 方彧摸了摸鼻子:“……” “医生说您的生物节律混乱,再这样下去会出大问题的,您还记得吗?” 方彧歪过头,看自己纠结凌乱的辫子。 “再说了,您再滥用安眠药,明天《桑谷之声》就会报道,‘联邦统帅疑似药物成瘾者’——” 方彧笑了,抬眸道:“哎呀,我滥用安眠药,上校就只担心舆情不好听么?” “……” 洛林想,她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傻。 吵架的时候,很会抓别人的把柄嘛。 “我不吭声,是因为以为你看一会儿就偷偷溜走了呢。” 方彧找回主动权,懒洋洋抱膝坐起,黑发垂落肩头,眸光迷离,但理直气壮: “说到生物节律,大半夜在外面狂奔更加不符合人类的节律。你为什么要过来?你还站在旁边瞪我,直勾勾瞪好久,不诡异吗?” 洛林:“……” 他缓了缓,反唇相讥:“或许,下官是因为家里有走失人口,才不得不来黎明塔报告的。” 方彧反问:“谁走失了?走失超过24小时了吗?” 洛林:“虽然没超过24小时,但下官有合情合理的缘由。” 方彧:“哦,什么?” 洛林在沙发侧边坐下,两人忽然离得很近。 方彧的腹肌还不足以让她保持后仰,拉开距离,她也懒得用力。 于是,她的头发扫过洛林的脖颈,她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味。 黑暗中,洛林说:“是这样的,阁下,走失的是我的室友。” “你们相处得好吗,麻烦你大半夜跑一趟?” “我认为很融洽。她可能自认为自理能力欠佳,总是乱丢东西,给我添了点麻烦,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喜欢给她洗袜子。” “那你有点不正常。”方元帅点评道。 洛林:“嗯,是啊。爱情使人脑残——没错,我暗恋这个室友很多年。因为她是我的上司,我一直担心影响不好、担心违反纪律、担心被开除,总之,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不敢开口。没想到居然是她先对我表白。” “虽然那次险些死掉,但我很开心。我爱您,就好像盗墓贼在挖一个老坟,挖了很久很久,没有任何回应,终于在坑底看见了美丽的白骨。” “这个比喻烂透了。” “是啊,下官语文不好。” 洛林的声音非常和缓,有些催眠。 “不过,当时,时局混乱。我知道她在那种情况下肯定不愿意谈恋爱,于是我主动提出分手。” 方彧:“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并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我自己。” 洛林严肃道,“我的目标不是轰轰烈烈爱一场,然后生死暌违或者一拍两散。我希望我们能有长久的、稳定的一段关系,至少以几十年计算吧。” “她那时压力很大,我如果抓着她不放,非要和她恋爱,只会成为她的另一重压力源,这样迟早要完蛋。” “所以我主动分手。我希望她想起我时,永远会感到轻松。” “我此时已经清楚,她此后的生活,注定与轻松离得很远。而我也做好了觉悟,希望能与她共享这份沉重。” “……” “后来,又经历了很多事。我一度以为我要失恋了,不过幸好,她到底还是回来了。” 洛林语气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