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旸与他较劲不是一日两日了,还每每模仿他的做派,与他心心念念的亡妻一样,愚蠢至极,令人多看一眼都十分憎恶。 钟离慕楚拈动着手腕上的佛珠,几不可闻地啧了一声。若是阿峤还在身边,他又何至于为了解闷,来侯府瞧这些腌臜面孔。 “听说这出芙蓉宴是由侯爷身边的宠婢操持而成,这婢子倒是有趣。” 越旸晃着手里的碧筒饮,笑着看向霍奚舟。 霍奚舟坐在主位,视线也落在面前的荷盏上,不知在想什么,似是有些心不在焉,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另一边,女眷们纷纷夸赞起芙蓉宴的清雅意趣,霍老夫人也根本没想着抢功,当着众人的面就开始夸起了姜峤。 姜峤听得耳根有些发热,头疼地给霍老夫人布菜,希望她能多吃菜,少说话。可霍老夫人却仍自顾自地说着,偏偏以聂氏为首的夫人们也都应和着她。 姜峤瞬间成了宴席上的焦点,被夫人贵女们频频打量,而其中最常望过来的便是聂瑛,其次便是聂欢。 姜峤很清楚聂瑛为何盯着自己,但至于聂欢……姜峤隐隐察觉到聂欢目光中的敌意,却有些不解。 方才她离开水榭去与云垂野接头,怎么会招惹上这位? 思忖间,霍老夫人已经炫耀起姜峤的茶艺,席上却登时没人敢应声了。 聂欢扯了扯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轻蔑的笑。 建邺城里,贵女们时常会聚在一起斗茶,而聂欢便是这种聚会的“常胜将军”。在茶艺上,她若称第二,建邺城便没有贵女敢称第一。 霍老夫人刚回建邺,又对世家交际不甚了解,此刻当着聂欢的面夸赞婢女的茶艺,这不就是班门弄斧吗? 聂夫人察觉到席上的氛围僵住,倒不是很在意,随口应道,“欢娘的茶艺也不错,今日大家兴致正好,不如让她献个丑,与云皎姑娘来场斗茶。依我看,倒是比投壶和行酒令有意思。” 姜峤微微蹙眉,刚想上前阻拦霍老夫人,却已经来不及。霍老夫人连声应下,转头让姜峤下去去准备茶具,宴后便呈上来。 聂欢脸色登时变了,勉强才挤出一丝笑容。 姜峤无奈,只能离开水榭,亲自去挑选茶具,却不想领着几个婢女端着茶具回来时,竟意外听得园中山石后,正有女子在忿忿不平地抱怨。 “我是聂氏嫡女!母亲竟叫我与一个婢子斗茶?!” “她是什么卑贱身份,我是什么身份,她如何能与我平起平坐?!” “若叫人传出去,岂不是整个建邺城都要笑话我?” 姜峤步子一顿,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朝身后的婢女们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先行离开。 没想到与她斗茶,竟能叫这位聂氏女郎恼火至此……那待会她便更要放点水,输惨一些了,若是胜了,这位自视甚高的聂氏嫡女怕不是要当场跳进荷塘做水鬼? 姜峤暗自下定了决心,刚要快步走开,却听得聂瑛劝慰妹妹的声音传来。 “那位姑娘瞧着便十分不俗,又将芙蓉宴操持成这样,可见与普通婢子不同。妹妹还是莫要不平了。” 聂欢冷笑一声,口吻略显刻薄,“在姐姐眼里,自然什么人都是不俗。光是那婢子的容貌,便让姐姐羡慕极了吧,不然也不会一直盯着她看。” 越说越不成样子,姜峤皱眉。 山石后,聂瑛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没有……我只是看霍老夫人与侯爷都很看重她,说不定她日后还有更大的造化。” “更大的造化?莫不是她还能做侯夫人不成?要我看,也只有霍氏这种不入流的勋贵,才会让一个婢子如此逾矩。” 聂欢冷嘲热讽起来,“也不知道母亲怎么想的,为了跟霍氏攀上关系,竟然还要带上你,硬生生巴结一个死了的霍青萝。她也配?” 聂瑛着急阻止,“别说了!” “旁人不知废帝为何杀霍青萝,姐姐你还不清楚吗?”聂欢不吐不快,“她不知检点,在宫中与侍卫私通……” 姜峤眸色一凛,脚下已经控制不住往前迈了一步,却被假山后突如其来的一声耳光定在原地。 聂瑛一改怯懦,口吻变得凌厉,“住嘴!” 片刻的死寂后,聂欢难以置信地尖叫了一声,“你敢打我?” 聂瑛却不愿再与她多做纠缠,转身快步从假山后绕了出来,正好撞上端着茶具的姜峤,整个人呆住。 姜峤收起脸上的冷意,朝她点点头,随即离开。 *** 荷塘中的凉亭,姜峤与聂欢分坐两侧,临水烹茶。 霍老夫人和其他女眷则聚在通往凉亭的石桥上,一边说笑一边观望。直到下人出来通报,说茶已烹好,请诸位进去品评。 一众人进入凉亭,聂欢与姜峤已起身立在旁边,案上摆着已经分好的茶汤,却不知哪一碗对应的是谁。 为了避嫌,聂夫人和霍老夫人决定不参与投签,以防其他女眷通过她们的选择猜中哪一碗是姜峤的,哪一碗是聂欢的。 眼看着前面的投签已拉开差距,其中一人的签数已碾压了另外一人,聂夫人还在洋洋自得。婢女终归是婢女,与她的欢娘还是不能比的。 聂夫人并未发现,聂欢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整个人几乎都有些站不住,一旁的姜峤却是低眉敛目,看不出什么情绪。 待所有人投签完毕,下人才上前翻转茶盅,获胜方的茶盅底部赫然贴着霍字! 聂夫人唇边的笑容霎时僵住。 姜峤不卑不亢地福身向各位夫人行礼。 若不是聂欢口不择言,她原本也不想打聂氏的脸。 亭内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相信那碗茶汤竟是姜峤做出来的。 武安侯府的一个婢子,竟碾压式地胜过了聂氏嫡女! 这边斗茶斗得如火如荼,廊桥那边的郎君们也好奇地等着结果。待姜峤胜出的消息传来,厅堂内先是一静,随后便议论纷纷。 “听闻聂氏女郎的茶艺已是建邺城一绝,今日竟会败在这里?”越旸忍不住抚掌笑道,“侯爷,你这位婢子可是让本王越来越好奇了。” 霍奚舟神色淡淡,抬起荷盏轻抿,遮住了嘴角上扬的弧度。 “侯爷还要将人藏到什么时候?能否让这个婢子再烹一盏茶,亲自送到堂前来?本王既想尝尝茶,也想看看人。” 越旸举起荷盏朝霍奚舟看去。 霍奚舟垂眸思忖着,并未立刻应允。 想起方才在月洞门口看见的背影,钟离慕楚也笑着出声,“在下对这婢女也有些好奇,不知今日能否一睹芳容?” 这二位都发了话,厅中其他人纷纷应和。 霍奚舟掀起眼在厅内扫了一圈,放下荷盏,终是松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