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院。 霍奚舟扣住了姜峤的手腕,猛地回过神,厉声道,“你干什么?” 姜峤垂眸,盯着那险些就要刺破衣裳的剑尖,低声道,“侯爷若是要将我送给钟离慕楚,不如还是先杀了我来得更痛快。” 她的嗓音本就比寻常女子清冷凉薄,此刻更是漠然疏冷,宛如高山上化不开的冰凌,寒意彻骨。 霍奚舟从未见过姜峤如此狠绝乖戾的模样,可偏就是这副样子,竟让他突然心跳失速,生出一丝熟悉而奇异的感觉。 顷刻间,他心中翻腾的怒火便被浇灭,甚至在厚厚的死灰中扬起了一星半点希望的余烬。 姜峤握着剑柄,又往前走了一步,眼见着那剑尖已经隔着衣裳抵在她的心口,再近一寸就要刺破绉纱,没入血肉。霍奚舟眸光微动,从她手中夺下自己的剑,狠狠丢到一旁。 姜峤被那力道带得往前踉跄了一下。 “你不愿跟着钟离慕楚?” 霍奚舟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姜峤,不愿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我若愿跟着他,当初在宫里就不会遭人陷害,不会被毒哑了嗓子,不会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姐妹被□□致死。” 姜峤抬眸,这一次她的眼神没有丝毫闪躲,直直地望着霍奚舟。 就连霍奚舟都被她眼里的恨意震慑住了,愣怔片刻,才从姜峤的话中捕捉到了不可忽视的信息点。 毒哑了嗓子…… ——那看上我的权贵,建邺城无人开罪得起,就连废帝也要礼敬三分。我不肯如他所愿,他便迁怒于我身边亲近的人,想要以此逼我就范。最后还恼羞成怒,灌了我一碗哑药。 ——睚眦凶毒弑杀,要离得越远越好。 ——纵使整个建邺城都将他夸得天花乱坠,我却从来都觉得此人表里不一、虚伪不堪,是不堪托付的蛇鼠之辈。 姜峤从前说过的话,一一在霍奚舟脑海里电光火石般地闪过,像是一粒粒珠子,此刻全都连成了串。 “若非宫变,我根本不可能跑出他的五指山。没想到他如今竟还能这样颠倒黑白,两情相悦、私定终身……真真让我觉得恶心!” 姜峤咬牙切齿,气得浑身颤抖。 一时间,霍奚舟面上凝结的寒冰逐渐脱落,眼中释然、欣喜、憎恶、怀疑种种情绪纷乱复杂。 “那为何你的字迹与他如出一辙?” 她教他习字时不经意写下的那一行“天地玄黄”,与钟离慕楚在画作上题的那句诗,字迹相像到犹如一人所写。那字迹生僻不常见,绝非巧合。 姜峤顿了顿,面上的恼恨有一瞬间的凝滞,转眼便化作苦涩与茫然,“钟离慕楚精于书画,若存了心污蔑我,仿造字迹又有何难?” 她垂下眼,长睫抖颤,咬着没什么血色的下唇,低声道,“这些话之前不说,是不愿再给侯爷惹麻烦……” 霍奚舟眸色沉沉地看着身前的女子,眼底暗流涌动。 “钟离氏的势力远比侯爷想得更可怕……不能因为我,令武安侯府与钟离氏结仇。” 像是越说越没有底气,女子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停顿了片刻,她像是突然又想通了什么,整个人突然颓然地松了口气,方才那股凶狠的劲儿荡然无存。 “罢了……”女子叹息似的呢喃了一句,“侯爷容我收拾一下……” 她错开霍奚舟往床边走,手腕却被一把扣住。 “虽不知侯爷想用妾身交换什么,但若能全了侯爷的心意,妾身……愿意去找钟离慕楚……” 女子低垂着头,一滴眼泪沿着她的脸颊无声滑落,“只是妾身绝不会在他的威迫利诱下苟活……” 霍奚舟忍无可忍,攥着姜峤的手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扣进怀里,低头吻住那毫无血色的唇瓣,将那些他永远不想听第二遍的话通通堵了回去。 屋外雷声大作,山风呼啸着将窗户吹得砰砰直响,正合着霍奚舟肆意掠夺的动作。 姜峤被迫仰起头,炽热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席卷着闯入她的唇齿,强硬凶狠地纠缠、侵占、直到填满她口中每一寸,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泄这几日隐忍的妒火和躁郁。 姜峤舌尖发麻,呜咽着挣扎了两下,那搂在她后腰遒劲有力的手臂便蓦地收紧,几乎要将她的腰肢勒断。 她动作僵住,眼里盈着的一汪泪终于簌簌落下,划过脸颊落至唇畔,被舌尖卷入了嘴里,泛起一丝咸苦的涩意。 霍奚舟来势汹汹的亲吻终于顿了顿,随即放柔了动作,托在她后颈的手一下一下安抚地摩挲着。 姜峤急促的呼吸逐渐放缓,眼眸低垂,掩饰了眸底一闪而过的无奈。 她又骗了霍奚舟一次…… 说到底她骗了霍奚舟那么多回,也不差这一次。依照霍奚舟这个黑白分明的性子,难道她还指望东窗事发那天自己能因为少说一句谎,就少挨一刀吗? “侯爷……” 屋外忽然传来彦翎为难的声音,打破了一室暧|昧。 紧接着,他又说道,“钟离公子到了。” 姜峤的身子突然微微发颤,抬手用力推了一下霍奚舟的肩膀。霍奚舟退开稍许,低低地喘着气,唇瓣上润着一层淡淡的水光。 姜峤抬眸,红着眼眶望向霍奚舟,朦胧的泪光下却是一片清冷。她张了张唇,嗓音既轻又哑,“妾是不是该走了……” 霍奚舟的眸色倏然一暗,一把将人抱到桌上坐下,随手拿起手边的一盏茶盅,重重地砸向门板,口吻冷厉地朝外扬声道,“都给我滚!” 清脆的瓷盏碎裂声自身后传来。 姜峤微微一抖,刚想转头去看,就被霍奚舟掰过脸,狠狠地封住了唇瓣。 山风透过窗棂的缝隙,叫嚣着闯了进来,险些将室内的灯火吹灭,然而下一刻,那抹烛光又摇晃不定地亮了起来。 霍奚舟一边勾着姜峤的唇轻吮,一边却缓缓抬眼,眸光锐利地看向那被烛火映在窗纸上的两道身影。 屋外,浓云翻卷,风雨如晦。窗纸上旖旎纠缠的人影在昏暗的夜色中格外显眼。 彦翎早就撑着伞退到了廊下,心中默念着非礼无视,又有些不安地瞥了一眼身侧的钟离慕楚,“钟离公子……侯爷现在怕是见不了您了,不然您还是先回吧?” 钟离慕楚站在伞下,轻飘飘地扫了彦翎一眼。 有那么一瞬间,彦翎似乎在他面上觉察出了一丝浓重的杀意,然而这感觉稍纵即逝。下一刻,钟离慕楚便又端出了温和雅正的淡笑,施施然告辞离开,牧合立刻撑着伞跟了上去。 背过身的那一瞬,钟离慕楚脸上的笑意尽失,眉目间一片森冷阴鸷,他的步伐比寻常重了三四分,踏在雨水中,溅起星星点点的泥泞,沾在纤尘不染的白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