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双人病房,但逢年初五,同房的其他病床并没有人。齐墨宣轻轻打开房门,只听到里头响起一声“小宣”,原来奶奶早已醒了,他和罗永灯便一起进去照料。 病房门边不远处正好有一条长椅,程星亦拉着行李箱坐到长椅上,齐雨歆跟着坐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人一旦经过一段舟车辗转,总是会特别疲惫,明明今天很晚才起床,程星亦还是困得闭上眼睛,靠在沙发背后的墙上。 “师兄,除夕那天我吓着你了……对不起。”齐雨歆在旁边支支吾吾地开口。 程星亦扯出一个笑容:“没事,说明你信任我嘛,才会求助我。” 齐雨歆沉默片刻,又难为情地说:“但是,我说我哥是……同性恋,还是吓到你了。实在对不起。” 程星亦睁开眼睛。 整个走廊空无人影,偶尔有其他病房开关的声音,也是轻柔异常,且寥寥无几。齐墨宣和罗永灯短时间内是不会出来了。 程星亦问:“齐墨宣……他是什么时候跟他爸妈出柜的?徐零那件事之后?” 齐雨歆非常震惊他知道徐零的事:“你都知道了?” “但我不知道其中的过程。”程星亦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喉咙干渴难耐。 他侧头看到齐雨歆脸上露出少有的悲哀,这个平时单纯又开朗、好像没什么烦恼的姑娘,正在看着病房的门牌号出神。 “师兄,今天上午长辈们带着奶奶来这家医院的时候,我看到这栋楼,这条走廊,突然觉得很可怕。虽然我没来过这里,但可能大医院的格局和场景都差不多吧,这里也很像顺城的医院。” 齐雨歆的声音很轻。 “这是一种熟悉的恐怖,让我想起了差不多五年前。那时候我读初三,快要中考了,但是我妈妈自杀住院了。” 齐雨歆的声音在哽咽时恰好刹住。她调整了情绪,在程星亦惊讶的目光下接着说道: “那也是在哥哥出柜后。” 第62章 最后的退让 齐雨歆并不懂哥哥为什么是同性恋,明明他没有男朋友,也没有谈过恋爱,更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男生,为什么哥哥那么笃定自己是同性恋。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她听齐墨宣提起过,知道了一些原因。 画室里的男同学们大多家境优渥,除了会打扮自己之外,也性格奔放,追求自由大胆,他们有时候会聚在一起讨论LGBT群体的一些话题,讨论同性恋与同性肉体。 齐墨宣融入不进去他们,但他很聪明。素描课上老师教到形体画时,他看着示范上的西方女性裸/体素描画,内心总是毫无波澜,但当自己的画架上一个东方男性人体形象隐隐出现、并越来越清晰时,他开始渐渐意识到,他喜欢男孩的肉体,也许他是同性恋。 这个猜测,在后来徐零对他告白时,得到了证实。 虽然他并不喜欢徐零,但他内心升起一股奇异的的欲望,回忆中的剪影仍然模糊,但一直以来的困惑却有了笃定的答案。 那天,齐雨歆和往常一样放学回家。客厅里,罗永灯倒在齐高阳怀里不停痛哭,眼泪像止不住一样一直流,而齐墨宣却笔直地站在沙发前面,静默不语。 齐雨歆被这个场景吓到了。他才知道,徐零散发的离谱的谣言传入了爸爸妈妈的耳中,三个人刚刚从学校校长室回来。气氛低迷到了极致,家里三个比她大的人都无暇顾及她,她怯生生地站在门边观察眼前这一幕。 齐高阳说:“墨宣,你答应我们,不要跟那个孩子来往了好吗?” “我没有在和他交往。”齐墨宣固执地说。 可罗永灯却忽然悲哀地开口:“如果没有,为什么那孩子不肯说话也不肯否认?你说,你到底是不是想说谎骗过我们啊!” “你们不信。”齐墨宣的身影变得很落寞。 齐高阳苦笑了一声,眼里有了些欣慰的光:“我信,我当然信。” 然后,他低头小声劝慰怀里的妻子,不知孜孜不倦说了多久之后,罗永灯终于恍然清醒起来,止住了眼泪,抬头期待地看着齐墨宣:“真的吗?” “真的。”齐墨宣说。 罗永灯眼里未干的泪水骤然露出转悲为喜的亮光,还开心地笑了两声,齐高阳给她递纸巾,齐雨歆也暗自舒了一口气,默默倒了一杯水放到罗永灯面前。她回头看自己的哥哥,却发现他眼里仍然是化不开的阴霾。 “爸,妈,你们真的不接受同性恋吗?”齐墨宣说。 齐高阳叹气:“别人是不是同性恋我不管,我们也管不着,但是你,你可是我们的儿子啊……” 家里陷入无人说话的静谧,静得可怕。 过了很久,只听齐墨宣说:“我和徐零没有关系,我也不会和他有来往。我在学校,也没有谈过恋爱。” 他的这句话,无疑像定海神针一样,一下子让齐雨歆安心下来。 但不是的,下一秒,齐雨歆听到了这辈子最难忘的一句话。 “但是,对不起,我没办法改。” 齐高阳满脸震愕:“什么?” “我是同性恋。” 齐墨宣盯着眼前三个最亲的家人,说出了一句犹如惊雷的话。 “你说什么!” 齐高阳绷紧脸,一口气上不来。齐雨歆大惊失色地看着齐墨宣。而罗永灯受到惊吓,大声哭嚎了一下,重新倒入齐高阳的怀里。 崩溃的哭声重新回荡在墙壁上。 当天晚上,齐雨歆写不下去作业,也没办法复习。深夜,她出房门上厕所,却看到爸爸妈妈的房门虚掩着,昏暗的灯光和细小的交谈声从里头传来。 她从门缝看进去,看到哥哥跪在妈妈床头,姿态低伏,但背脊挺直。妈妈则坐在床上以泪洗面,和爸爸说话。 “这病不会是遗传的吧?你们家以前有没有人得这个病?” “我想想,让我想想,是不是咱们祖上有遗传病,不然,绝对不可能的,他不可能会得这种病的!” “都怪你,当初我说要孕检的,你偏说多此一举,没必要,要是当时孕检了,说不定能查出一点问题来。” 妈妈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爸爸打断他:“别乱想,这个跟遗传没有关系。” 哥哥只无言跪着,妈妈却不愿看他一眼。爸爸连连叹声,只能一句连一句不停安慰她。 但她却哭得更厉害:“你说,我们当初给他取的这个名字,是不是寓意不好啊?让他学美术,反倒越学越坏,学到了断子绝孙的地步。早知道这东西害人,当初怎么都不该让他去画画!” 这话表面上是对齐高阳说的,其实字字藏针,扎进齐墨宣耳朵里,在心口处流下了血。 罗永灯继续无休止地骂着,齐墨宣仍旧跪在地上任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