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说并不算小,哪怕只是普通朋友,被对方欺骗三四年都不可能毫无波动。 但何意发现当自己不再回避矛盾,也不再对其他人抱有期待时,他的内心已经稳定了许多。至少,他已经能够分清主次,不让这样的琐事干扰自己的工作。 一行人抵达南省已是中午,有工作人员前来接机,将他们送到了接待酒店入住。 这次慈善活动的主办方财大气粗,晚会和住宿都是安排在一家超五星酒店。二十多名专家带着各自的助理和工作人员,将行政楼层占去一大半。剩余的一半则被晚上演出的几位明星瓜分。 马教授在酒店休息了两个小时,便带着两位学生去了小会议室,已经有几个专家在那边研究案例。 何意跟张君跟在后面,看着马教授与一位年轻人打招呼。 张君抬头看了眼,随后低声对何意道:“这位三十三岁,博士生导师,小儿先心的专家教授……你看老教授们的表情……” 老教授们对年轻人格外关注,眼神中又满是慈爱和打量,恨不得将“可惜”两字刻在自己眼珠子上——谁不想有这样的爱徒? 年纪轻轻,前途无量。 唯有马教授心里暗暗得意,这样的好苗子,别人一个难求,他却自己就有俩。 尤其是何意年纪小,有灵气,将来三十多岁的时候搞不好也能当上教授。他心里舒坦,面上倒是不显露,只听大家讨论这次的手术安排。 患儿们都已入院观察,年轻教授早来了一天,已经去病房探视过。 有人问患儿情况,他沉声道:“……都很兴奋,这次申请的人挺多,听说是从二百多人里选了这几十个。”年轻人说到这叹了口气,神色不忍,“有不少情况更为紧急严重的,因为不符合条件还没排上。” “你们先心的有几个?”有人问。 “这次安排了十一个。”年轻人说,“有一个高年龄段的小男孩没被选上,他的情况复杂,风险太高,我看再不手术恐怕危险,今天才安排了他到我们医院去,等我回去给他手术。” “这又是何必。”另一个专家摇摇头,不赞同道:“福利院的孩子有几个没缺陷的?那么多人,我们要是这个也管,那个也做,正常工作都不要开展的了。再说了,这些父母都不要的孩子,社会能抚养他们成人已经很不错了……” 年轻教授不妨他会这样讲,皱眉道:“孤儿也是人。” “人和人不一样,福利院的将来能上大学的有几个?他们能自力更生活着,不给社会添乱就不错了。 ”那人摆摆手,见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说教道,“这些孩子心理还容易有问题,不是我有偏见,没有父母教养,孩子很难有出息。就在座的各位,谁不是靠父母支持才读完书,一生从父母身上受益的?” 他还要再讲,冷不丁有人出声打断。 “我不是。” 专家一愣,朝声音来处看过去。 何意脸色微冷,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他的身上,令他脑袋发懵。但他仍是克制着自己的紧张和愤怒,尽量以平静的语气道:“我不是靠父母支持学的医。我也没有父母教导。” 那专家皱了眉,眼角朝下一拉。 “我也是。”角落里,有个女医生也笑了起来,“我也是工作后,才不用领取孤儿生活保障金的。你好,我是人民医院的眼科大夫丁慧。” 她朝何意伸手,何意回过神,忙回握过去:“何意。” “我看过你跟马教授联合手术的视频资料。正想跟你聊聊。”丁医生笑笑,又示意旁边的位置。 原来的话题就这样被岔开,大家三三两两各自小聚一起谈话看资料。那位专家脸色不太好看,讪讪地坐到一旁。 丁慧与何意坐远了一些,暗嗤一声:“自己一肚子花花肠子还想好为人师,真不知道怎么把他请来了,简直晦气!” 何意并不认识这些人,又怕刚刚那样顶撞别人给老师惹麻烦,因此只道:“谢谢丁医生。” “谢我?”丁慧却收回视线,对他道,“我找你还是有事相求呢。” 她抬手,那位年轻教授也走了过来,坐在一旁。 何意忙冲对方点点头。 丁慧道:“这次有两个小患者情况都比较严重,但是不能参加这次慈善活动。一个是先天性心脏病的,情况复杂,吴教授已经答应转进他们医院治疗了。另一个是三度唇腭裂的小朋友。何意,这个是你们口腔科的,我知道马教授最近两年的手术排期已经满了,可这孩子现在进食都困难,这次机会实在难得,你看……能不能让马教授给看看?” 何意一愣,随后明白了对方找自己的意图。 丁慧既然知道马教授近两三年的手术都已经排满,很可能是探过口风。 现在单独找何意说,无非是希望何意在教授面前说情。再为那个患儿争取一下。 “马教授对你很重视。由你来说的话,教授答应的可能性更大。”丁慧低声道,“无论如何,请你帮帮他。他叫王一。” 何意将“王一”两个字默默念了两遍,点了点头:“那等我回去问问,教授不一定能排得开时间。” 他说完冲俩人笑笑,随后回到马教授身边。 下午,中外专家参加了启动会。众人合照留念,随后各自研究负责的患者病例和手术资料。 何意一直等送教授回房间,才将丁慧的请求说了出来。 谁知道教授一听,脸色微微沉了下来:“你怎么说的?” 何意道:“我说问问,你不一定排的开时间。” 马教授的脸色这才好了些,点点头:“明天你去拒绝她,就说患儿最好就近治疗,去北城不方便也没必要。我这边手术排期已经排满,没办法插队。如果需要找我也只能去我们医院挂门诊号。” 何意愣了愣,犹豫着应下。然而心里却觉得不忍。 北城距离这边千里远,一个福利院的孩子不太可能去那边求医。 即便他们真去了,且不说马教授那边一号难求,即便他能抢到号,那也要排队,最快也要几年后才能手术。 他心下迟疑,一旁的张君猜到几分,替他问:“老师,这个孩子的情况你是不是看过了?有什么问题吗?” 何意默然,看着马教授。 马教授皱着眉,随后点头:“这孩子情况特殊,鼻底、硬腭到牙槽突都已经完全裂开,但牙槽突在一个水平面上,我原本打算面诊看看,能不能先进行一期手术……” 他说到这打住,摇了摇头,“但他有恶性高热的家族史,他的父亲就是在手术台上去世的。” 这话一说,何意和张君登时愣住,明白了。 恶性高热是一种罕见遗传特征,也是所有麻醉医生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