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帅哥”进来,看来是不需要点明到底是哪个帅哥。 郎峰见到他的第一感觉则是他状态不好。也许是因为刚刚换过药,整个病房里面的消毒水和药物的味道特别浓,他手上还打着点滴,身上穿着病号服。他头发比上次见的时候短一些,下巴和侧脸有青色的胡茬——应该是几天没回家了。此刻,他有点愧疚地想,也就是之前周其琛没告诉他,要不他的祷文其实可以更全面一点的。他会念他也恢复得顺利,念他也平平安安。 最后,是周其琛先开口了:“坐吧。要喝水吗?我让他们送点东西过来。” 郎峰把背包和另外一个看着像礼物一样的白色袋子放在地上。然后他走进了一步,似乎是不确定,但还是问了:“可以抱你一下吗?”他的本意是,不知道医生到底允不允许这个幅度的动作。可这话问出来,则像是感情上的发问。他想要给周其琛一个拥抱,而这算是挺亲密的肢体接触了,得要对方允许。 周其琛伸出手来说:“来吧。” 郎峰脱掉了带着寒气的外套,然后才低下头抱了抱他,挺礼貌的距离,但他的手掌短暂滑过周其琛的后脑,摸了摸他的头发。 “你还好吗?”他低声问。 “还好。”周其琛松开了手臂,看了看郎峰近在咫尺的脸——他倒这一刻,都是有点恍惚的,眼前的一切都太不真实了,像一场幻梦。他掐了掐自己的腿,感觉到疼,才放下心来。 他撑着床头坐起来身体一点,然后跟郎峰笑了笑说:“有挺多话想跟你说,但我现在……特别想喝杯酒。” 郎峰顿了顿,然后说:“要不你喝汽水,我喝酒,你闻闻味。” 周其琛说:“可以,但是……”他也就是随口一说。 没想到郎峰真能给落实了,他刚放下包,就又站了起来:“我出去买点。” 出门之前,他先是把手里面的礼物袋递了过来:“对了,给你带了点东西,你先看看。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随便买的。” 等他风也似的出去了,周其琛把袋子拿起来一看,里面是那种机场会买到的情人节巧克力。郎峰说他从苏黎世飞过来的,所以就是一堆瑞士巧克力,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甜点,还有一瓶男士香水。其实周其琛不是那么喜欢吃巧克力,现在又是早上七点,可他还是拿出来一块,拆了包装吃了。 清晨七点的北京,在医院附近买酒到底容不容易,周其琛没试过。可是不出二十分钟,郎峰倒是回来了,手里面确确实实拎着一个袋子。 “所以……那天你没说的话,跟我好好说说吧。”郎峰一边说,一边给他开了一瓶写满外文的高级苏打水——周其琛都不知道他哪买来的这玩意儿,他喝一口就觉得难喝得想吐。但是看着郎峰满脸期待的表情他生生又给咽下去了。 郎峰自己买了一箱六支皮尔森啤酒,淡淡的酒精和麦芽香的味道飘了过来。“我买了六瓶,我也不算酒量太好的……你也知道。但是应该够听你讲完的了吧。” 周其琛说:“够了,也不一定一次都讲完,以后可以慢慢说。”他说了这话,郎峰也咂摸出他意思了,毕竟他电话里就明说了“我反悔了”,意思不就是…… “所以你不想分开?那我们在一起试试?”郎峰很直接地问道。问完他也意识到了,喝了口啤酒,先笑道:“先给我个痛快好吗。六瓶啤酒够听你讲故事的,不够我买醉的。” “我不想散,咱别散了,”周其琛说,“当然,你要听完我要说的话,然后决定权在你。” 郎峰点了点头。他想说,你说的话不会改变我的立场。可他不想显得太轻浮,所以还是没有开口许诺。 第17章 “我可以给你讲个编年史,但有些事情的时间截点我自己都不记得了。要不这样……你想听什么,你尽管问,能答的我都答。”周其琛说。 郎峰用啤酒瓶碰了碰周其琛的,好像一个干杯的小动作,然后说:“那我可问了。” 周其琛嗯了一声。他心里面,是有很多的忐忑和不安,毕竟上一次坦白的结果实在是很惨淡。可是郎峰那么好,他对自己那么坦诚,自己用缄口不言或者别的二流借口来搪塞他都说不过去。都走到这一步了,他除了说真话别无选择,少讲一点,都对不起郎峰连夜打乱了一切计划从苏黎世到北京的这12个小时。 郎峰开口第一句,就问他:“你爱过吗?” 好家伙,上来就是一剂猛药。周其琛差点被苏打水呛到。他抬眼一看,病房里面时针刚走到清晨八点钟,他一周没出门,快要活得日夜颠倒了。可是就是这诡异的时点,没有什么夜幕衬托气氛,眼前坐着个郎峰,一排六瓶啤酒摆开,认真聆听的架势。只有真心才能换得真意,他只能开口认真讲述。 “单方面算是爱过两个人,一个是直男,一个不会爱的人,”周其琛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第一个是我在部队的战友,也算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初恋吧。我十九岁就在部队了,二十一岁遇到他。他是我的前辈,也是个舰载机飞行员,后来转做着舰指挥官了,他一直指挥我降落。” 这话说的简单,可背后的情感却复杂。周其琛觉得,他爱上白子聿,这是最高级别的违纪,是不允许、不可能、不实际。可是从另外一种角度来看,他爱上白子聿这件事又那么地好解释,简直是理所应当。白子聿是前辈,又是辅助他着舰的人,他对他有仰慕,有依赖,混杂着爱情,用“错综复杂”四个字形容绝不为过。一边是不合理,一边是合理,往后漫长的八年,他渐渐学会了这种极端的负罪感和撕裂感共处。当痛苦成了一呼一吸,成了每天睡醒第一句打招呼和降落前频道里最后一句呼号,痛苦也就成了习惯,不再痛了。后几年,他理性上也知道他对白子聿的感情是刚开始年龄很小就离开家庭参军之后寻求的一种依靠,是浮浮沉沉的海洋里面他追求真我的一种投射。他也知道,自从十八岁被选去参军,他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机会见到什么别人,才会爱上朝夕相处的战友。可内化并消解这种感情,对于连性取向都不能公开说的他来说并不容易。他甚至不能痛快哭一场然后潇洒挥手跟白子聿说拜拜。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身处困局,但是他已经爱上了,已经走不出来了。 他慢慢讲了讲他那时候的情绪,最后只是说了一句:“你可以想象一下……航空母舰是世界上最大的战舰,但是生活了两个月你就摸得门儿清了,航母其实很小,外面的东西统统看不到。所以那时候的我看到他,他在我心里就好像全世界一样。” 郎峰点了点头,然后问他:“后来呢?你走出来了?” “我意识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