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犹如无数虫子在啃咬他的右手,既疼且痒。 许风是习武之人,一开始尚能忍耐,因怕周衍担心,也没有表现出来,可到了晚上吃饭时,已是脸色发白了。 周衍问起来时,他却推说没事:“昨夜没睡好,有些累了而已。” 周衍便送他回房休息,到了房门口又问:“可要我留下来陪你?” 许风失笑道:“周大哥当我是三岁孩童么?” 周衍仅是一笑。 那目光着实温柔,同月光一道落在许风脸上,旖旎得难以形容。 许风立在门口,竟有点舍不得走了,直到周衍出声催他,他才转身进了房间。一旦安静下来,那种被万千小虫啃噬的感觉便愈发鲜明起来。 许风忍了一个下午,这时终于支撑不住,合衣倒在了床上。他虽然疼得厉害,但神志仍是清醒的,知道周衍耳力极佳,因而强忍着没有出声。 他的右手几乎没了知觉,像是那蛊虫已经食尽了他的血肉,又钻到了骨头缝里去,既是疼痛入骨,又是奇痒无比。 虽不如当初受伤时那样疼,却比当时更加难挨。 许风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慢慢坐起身来,左手摸索着寻到伤口处,用指尖掐了下去——这一下用劲过猛,他疼得哆嗦了一下,整个人都蜷了起来,但总算压过了那种奇异的麻痒。 许风喘了喘气,额上冷汗涔涔,连背脊都被汗水浸湿了。但只片刻功夫,那蛊虫复又活跃起来,继续啃咬着他的血肉。 许风没有办法,只好再次按住右手的伤口,如此折腾了几回,包扎好的伤处渐渐印出了血痕。 屋内一片漆黑,这一夜还漫长得很。 许风停下来歇了歇,想下床倒杯水喝,可他身上的力气都用尽了,刚下床就觉脚下一软,竟是跌在了地上。 他听见“嘭”地一声响,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似乎是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短短一瞬,再睁开眼时,屋里已经点起了蜡烛,有人抱着他坐回了床头。 许风的视线也是模糊的,开口道:“周大哥?” “是我。”周衍用袖子拭了拭他额上的汗,问,“风弟,你怎么样?” 许风把右手往身后藏了藏,道:“没事,屋里太暗,我下床喝水时不小心摔了一跤。” 周衍一把捉住了他的手。 烛光昏暗,但一眼就可瞧见他伤口处渗出的血。 周衍面色一沉,问:“疼么?” 许风勉力笑了笑,说:“一点也不疼。” 周衍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竟是受不住那疼的样子,忽然将他抱得更紧,道:“我让徐神医将蛊虫取出来,我们不治这伤了。” “周大哥……”许风没有力气拦他,只断断续续道,“我不想……半途而废……” “风弟!” “已疼了半个晚上了,若这时取出蛊虫,岂非前功尽弃了?” 周衍拗不过许风,就把过错都怪在徐神医头上:“那姓徐的满嘴胡言,若非留着他的性命还有用……” “周大哥……” 周衍哼了一声,道:“说说而已。” 又看着许风的手道:“我叫他过来瞧瞧你的伤。” 许风只是摇了摇头,迷迷糊糊道:“周大哥,别走……” 周衍听了这话,自是一动也动不得了。 不知是不是疼过了头,许风这时靠在他怀里,只觉身上轻飘飘的,竟没有先前那样难熬了。 周衍扯过被子来盖在他身上,说:“离天亮还早,你再睡会儿吧。” 许风“嗯”了一声,果然闭上了眼睛。只是刚要入睡,又被那疼痛拉扯回来。他于半睡半醒间,想了一些前尘往事,轻声道:“周大哥,我有没有跟你提过,我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兄长?” 周衍抱着他的手一僵,说:“确实听你说起过。” “周大哥一心想寻你的弟弟,我却从未去找过哥哥,你猜是为什么?” “为何?” 许风半阖着双眼,过了许久才道:“当年冀中大旱,我爹娘在逃难的路上过世了,我跟着兄长颠沛流离,时常饥一顿饱一顿,有时几天也吃不上东西。过了这么多年,我连兄长的相貌也记不清了,唯有一件事记得清清楚楚。” “什么事?” “那一天……我记得那一天,我又饿了好几顿,实在是熬不住了,就爬进一户人家的院子里,偷了树上的果子吃。谁知那家养了两条大狗……凶霸霸的两条狗,立起来足有一人高,放了出来追着我们跑……我怕得很,拼命跑拼命跑……” 许风像是回到了那个时候,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道:“跑着跑着,我就摔在了地上。我疼得大哭起来,兄长把我从地上抱起来,对我说,“别怕,阿弟接着往前跑,千万不要回头”。我没听他的话,我跑了几步回过头,看见兄长又冲了回去。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后来才知道,他是为了救我,自己去引开那两条大狗了。这以后我再没见过他,这么些年了,我只记得他当时的背影。” 许风面白如纸,不知是因为蛊虫还是别的缘故,说:“我不敢去寻他,是因为不知他是生是死,我怕他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 “不会的。”周衍声音低得很,道,“他年纪比你大上许多,肯定是将那两条大狗打跑了。” 许风瞧着周衍道:“那兄长为什么没有回来找我?是不是怪我……丢下他一个人跑了?” “怎么会?他必是另有苦衷,才不能跟你相认。” 周衍伸出手,想要碰一碰许风的脸,最后却只是轻轻落在他鬓边,道:“你是他弟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纵是为你赴汤蹈火,也是心甘情愿。” 他说这番话时,神情与平日大不相同。 许风仿佛又陷入那个光怪陆离的梦里。他追着兄长的背影跑,那人回过头来,却变成了周大哥。 他心头一动,正待细看周衍的神色,周衍却移过手来,掌心慢慢覆在他眼睛上,说:“睡一会儿罢。” 许风确实倦得很了,听了这话后,很快就睡了过去。他在睡梦之中,模模糊糊地叫了声:“周大哥……” 接着又说:“哥哥,好疼。” 他听见有人在耳边道:“别怕,很快就不疼了。” 声音动听得很,不知是他的兄长,还是他的周大哥。 许风这一觉睡得自然不安稳,时睡时醒的,恍惚间看见自己落进了满是虫子的洞穴里,身上的血肉已被啃啮干净,只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