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对着娇妻无动于衷,反而执迷于书卷。
沈含章怕是第一人。
瞧那潜心的程度,司琴真怕,公主这洞房花烛,莫不是要交代在这儿?
“公主,驸马这……”
“我知你想说什么,也心中有数。”
云浓镜中自沈含章身上收回目光,轻轻阻断司琴接下去的话。
“他不得所爱,本就遗憾。一腔报复,又无法施展。只能忍着满身伤痛,对我保持着君子风度,已然很好了。”
“至于其他的……且来日方长。”
赐婚前父皇也曾劝阻于她——
【“即使你心喜沈含章,然他面容毁去,踌躇满志,心中势必多有怨怼。”】
【“自困囹圄的孤鹤,可不适合为夫。”】
便是如此,她还是嫁了。
人生于世,不仅仅是趋利避害。早在他冲进北望塔的那刻,她就不能弃沈含章而去。
“司琴,你当信我。”
云浓笑着,说的轻快。
“信我,会把日子过的很好。”
*
夜深人静,春帘再动。
画屏自外面端着碗汤进屋,看书的男人终于忍不住薄唇紧抿。
他性喜静,少有人伺候,然被迫娶了位妻,却是个金尊玉贵的主儿。这么会儿功夫,又进来位婢女。
别扭归别扭,却不曾开口驱逐。
他非狭隘之人,云浓又是公主,不可能为这点小事,去刻意争较。沈含章垂着眼,自清风不动。
绞好发的云浓则站起来,与画屏道:
“给我吧!累了一日,你二人也下去歇息,明早换了善棋与令书过来伺候。”
云浓身边有四个大丫鬟,司琴、善棋、令书和画屏。
司琴和善棋大些,也更沉稳,是以她们二人,轮流带着令书和画屏伺候。
听云浓这般吩咐,司琴无声应下来。
倒是画屏诧异,“公主,这不好吧!今日新婚夜,奴婢们都走了,难道不用备水和守夜吗?如此……《帐中录》上,又当如何登记?”
身为公主,言行皆有规矩。
按着祖制,云浓婚后是有本《帐中录》,专门登记她与沈含章的交欢事宜。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时辰,时长,与次数。
被画屏这么一说,云浓才想起来。
因母后于南渡中道产她和三兄故去,兄妹两人都无母教授。
或许是怕自己姑娘家的不懂,出宫前二嫂嫂曾特意叫去她指点:【“浓浓,沈含章为救你被梁木砸中腰背。但嫂嫂同你二兄打探过,他除了身上有些疤痕,寒雨不良于行,其他都没问题。只是腿有疾的话……日后夫妻一事上,你可能……要吃力些……”】
忆及这些,再瞥那边沈含章。
绯红不受控制浮于脸面,云浓瞪了眼画屏低骂,“说什么呢?都快下去,他还有伤,如何能胡闹?”
瞧云浓羞愤,司琴眼力见拽着不甘心的画屏出去。
待屋里没了旁人,又被风吹了小半刻,云浓方冷静下来,端着碗汤,踱步到榻侧。
她试探轻唤了声:“夫、夫君?”
为驸马者,当以公主为尊,可叫了夫君,论的就只是夫妻情分。
执着卷的男人指尖一顿,缓抬起头来。他看过来的瞳色漆黑,仿如深不见底的黑洞。
除了厚重浓沉的死寂,终于泛起了些许波澜。
自小相识的情分,哪怕他对她不是心悦,面毁后又变消沉许多,云浓也是不怕的。
她自歪头一笑,带出两个梨涡。
娇俏的倒不像个公主,而是普通邻家小妹,“听闻你吃醉了酒,这是醒酒汤。”
拒绝的话又要解释原由。
沈含章不欲吭声,遂接过温汤一饮而尽。
待他饮尽,云浓去放了碗,复走回内间,边脱掉外衫边问:“夫君睡里面还是外面?”
叫过头一遍夫君,后面她似乎再无负担。
沈含章却似乎听不惯,几不可察的拧了下眉。
“怎么不说话?”听不到动静,云浓疑惑。
沈含章只得张口,“外面。”
“好。”云浓随口应下,转而如愿把外衫挂到架上。
这里原是沈含章住处,自然一切以他习惯而设,如今虽因迎娶公主,更换了些云浓的喜好。
但婚期紧迫,不能处处周全。
就如这个挂衣裳的架子,就比云浓高上许多。
现下云浓只着寝衣站在那里,一边踮脚又一边伸着胳膊,不免上身寝衣被牵动开,露出一截腰肢,细不如他手宽,且白的发光。
仅仅只是瞥到一瞬,沈含章便挪开眼去。
未曾发觉的云浓转过身,褪去绣鞋,越过他把手撑住床里。
作为公主,如此动作并不规矩,只是不待沈含章阻止,云浓已经……
爬过了他的腿。
“安置吧!”云浓钻进软衿,复招呼他。
沈含章犹疑了下,也躺下去,无端觉着腿有些痒。
为迎凤驾造的喜床,几近半丈宽,夫妻俩分里外躺着,中间甚至还能再塞个人。
这也是为何,沈含章犹疑后,愿意躺下来的原因。
云浓在里面,是碰不到他的。
但不一会儿,周边渐渐有股清冷的药香飘来,萦绕在鼻息,浅浅淡淡,却又怎么都挥之不去。
这让云浓想起医案上他为她受的那些伤。
肩胛、脊背、腰侧、双腿,几乎遍布他全身。
云浓喉间酸色,有感激,有后怕,但更多的是心疼。
救命的恩情,说谢浅薄了些,心里沉吟少许,云浓终于轻轻把手挪过去。
软硬相触不过一瞬。
沈含章忽然开口:“殿下!”
“啊!怎么了吗?”云浓问他。
沈含章道:“臣且有伤,做不得其他。”
云浓:“……”
云浓脑中空白一瞬,明白过来有些羞臊,结结巴巴道:“我知道,我不是想圆房……没有,我不是不想圆……”
越说越乱,云浓紧了紧手,攥着他一根指骨,
“我只是简单的……想牵牵你。”
说完怕他不明白,呼出口慌张浊气继续解释:“就像曾经大火中,你牵住我,给我安慰一样,如今我亦然。”
沈含章手指修长,分别有力。
然不知为何,如今却不曾挣脱云浓,他默了下,“殿下之意,是想也安慰我?”
云浓称:“是。”
沈含章却是笑了。
只是那笑复杂,仅有一瞬,像是嘲讽,却又不全是。
沈含章睁开眼,覆着面具的右脸对着云浓,让人瞧不出里面浓色,“公主当知,臣不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