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鉴摇了摇头:水堂主说送药者是个相貌普通的青年,像是随便从街边雇的,而给我们送信的那位许姐姐,我未能记住他的长相,在我的记忆中,他的五官很模糊。但我认为,我们与水堂主见到的是同一位。
因为所有见过此人者水涟、玄鉴、守门弟子对他的描述都是普通。
许垂露顿感骇然。
她发现自己也想不起来那人的长相。这对她来说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她对人脸上的五官肌肉都无比熟悉,脸盲这种毛病从未发生在她身上,她见过的每一张脸都会被她刻进脑内素材库她记得阮寻香眼下泪痣的位置、记得碧须子眉间皱纹的形状,却不记得那个与她有过正面交流的男子的模样。
那人的表情是生动的,但五官却像是被刻意模糊过,竟没让她捕捉到可记忆的特征。
如果这种情况出现,极有可能是
玄鉴淡淡道:我们推测出了那人的身份。从他对百迭香的反应来看,他内功不俗,加上这门隐匿身份的手艺,恐怕是以易容见长的何家家奴尤彰。
果然。
许垂露开始头疼,如果这个世界的易容技巧已高明到了此等程度,许多简单的现象都有了扑朔迷离的可能,许多诡诈阴谋也都有了实现的基础。
尤彰,唔,他既是何家的人,会是受谁驱使而来?
玄鉴摇头:不知。何家主脉人丁凋零,支脉却有许多子弟,他们构成了敛意山庄的中流砥柱,尤彰可能是听从任何一人的命令来此,范围太大,无法确定。
随便一个姓何的就能支使他啊,那这位老兄也够辛苦的。
那那位少女呢?你们有头绪吗?
玄鉴忖道:我们原也想过。何成则的侄女,敛意山庄的二小姐双腿有疾,不良于行,年纪也与那少女相仿。但不可能是她。
为什么?
玄鉴面上隐有悯色:她刚刚及笄,又是个深居简出、不会武功的大家闺秀,向来不插手庄中事务,岂可能千里迢迢过来投毒。
许垂露莞尔道:你年纪比她还小,怎能凭此断言?万一这又是个早慧的神童呢?
她抿了抿唇,似有惭意:嗯,除了于情不合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是何?
她于幼时一场大火中断了双腿,毁了容貌,所以鲜少出门。
许垂露失望而叹:那的确不可能了。
她记得那少女的模样,山眉水眼,楚楚动人,将一个毁容之人易容成这样实在太难。而且少女的表现也的确像一只荏弱不堪的惊弓之鸟,或许就是个遭人胁迫的可怜工具人。
可惜线索就这么断了。
敛意山庄的人行事吊诡,必有阴谋,他们的目的定是宗主与你。
?
她应该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吧?
玄鉴无奈:你们闭关的这一个月,无阙再现江湖一事早传得沸沸扬扬,只是你还未在外露过面,识得你的人不多,我才敢带你下山。
一个月。
要是搁在现代,再大的热点事件经过一个月的发酵也早就撤下微博热搜、淡出大众视线了,但就江湖中消息的传播速度来看她好像正站在风口浪尖的风口浪尖啊。
那我还是老实待在山上,反正我也不太喜欢出门。
玄鉴做的饭菜比外卖还香,绝情宗弟子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超喜欢住这里的!
光是不出门可不行。玄鉴板起脸来,许姐姐,你的体质太弱,自今日起,必须要好好调养。
许垂露闻言一愣,发现不知是这汤婆子太温暖还是屋内太封闭,她脊上升起一股难言的燥热想脱衣服流鼻血的那种。
她意识到不对,捂鼻问道:你方才给我喝的是什么?
玄鉴迟疑道:那药也可以作驱寒之用
所以它的主要功效呢?
是是水堂主带来的十全大补汤。
怪不得刚才体力值噌噌往上涨,普通感冒药哪有这种效果?
许垂露感到鼻间已经有东西流出来了,艰难道:这东西喝多了会不会
这已是极温和的药方了,许姐姐,你忍耐一下就好。
玄鉴取出白帕递给她。
温和?
她说这话之前能不能问问十全大补汤这个名字同不同意?
这是一间破败的茅屋。
它静穆地孤立在城郊荒野中,又惶恐地抖索在深秋寒风里,与它为伴的是一只踽踽彷徨的轮椅,轮椅停在檐下的木阶旁,因风的推挤不时前后滚移。
屋中坐着一位少女,少女浑身都很贵,衣饰、鞋履、钗珥,每一样都精致华丽、价值连城,然而最贵的还是罩在她脸颊上的面具它是金的。
工匠用尽毕生所学,在这璀璨的黄金上雕刻出一只展翅衔花的不群仙鹤,一片片鎏金羽毛精巧而鲜活地向外舒展着,似乎会随着少女的呼吸微微颤栗。
但颤栗的不是面具,亦不是少女,而是站在她身侧的男子。
二小姐。
第34章.子夜二鬼
尤彰知道他的小主人在生气。
二小姐生气与旁人不一样,她既不蹙眉,也不瞪眼,只会戴上这块仙鹤噙兰镂金假面,安静地与铜镜中的自己对望,娴如临水照花,幽如空潭泻春,她的怒气愈是汹涌,她的神情便愈澹泊。
尤彰不知她有何不满,信已送到,毒已下而再解,一切都依照她的预想来进行,唯一的意外只有那丫头徒撕下的两段银绡,这于二小姐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损失。
但他知道该怎么哄她开心。
尤彰跪了下来,使自己的面孔能被她毫不费劲地看到,然后抬撕下那张面皮,露出一副温润俊美的面容这股清雅雍穆的气质竟与少女有三分肖似。
他没搅扰少女揽镜自怜,只依恋而柔和地投以注视。
须臾,对方果然微微侧目,向他看来。
真不明白江湖人为何会称白行蕴为第一美人,再昳丽的容貌多看几眼也就厌了,一潭死水何足顾惜?变化,才是千古不朽的辉煌精金啊。少女感叹,要我看,只有尤大哥配得上此名号。
尤彰低头道,若无二小姐,何来千变万化的尤彰。
嗯,无论尤大哥变作何种模样,对我的好一定是不变的。她笑了起来,你说这一次庄主会高兴吗?
高兴?
庄主若知道此事,怕是要气得吐血三升。
只要小姐高兴,庄主与夫人定也是高兴的。
哎呀,你不会以为我在与庄主作对吧?少女有些无奈,我是在帮他请萧放刀过去呢。
尤彰笑得勉强,她哪里是想帮忙的样子?简直就差把此行有险,莫要赴约送到萧放刀耳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