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累骂名,眼眸依旧明亮,没有半点动摇。 江荼道:“为何道歉?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唤醒一群沉睡已久、甚至早已醒来却宁可假寐的人并不容易。我不在意旁人如何评价我的身后事,…我在意的,只是本属于天下人的自由,最终却成为当权者的筹码。” 我想要唤醒他们,我必须唤醒他们。 可渡劫的雷声或许惊醒了他们,但他们依旧睡着,不愿意醒来。 千年前是,千年后亦是。 睡得久了,四肢就会萎缩,思维就会沉默,于是再也没有人醒来。 云鹤海问:“恩公,您还想么?” 你曾以身叩问天地主宰,因此而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江荼,你还想吗? 那七天七夜的凌迟之刑、千年来未曾断绝的鞭尸笞骨—— 江荼,你还敢吗? 云鹤海的声音似乎变得极为悠远,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人的声音,他们齐声问他: “江荼,你还敢吗?” 江荼只是道:“我不喜欢半途而废。” “江荼,你的力量已经足够,可你的处境仍未改变,此刻的你连人也算不上,只是一缕亡魂。” 江荼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声音没有丝毫动摇:“与其在此遮遮掩掩,不如出来一见。” 相思桥上开始起雾,雾气将江荼与云鹤海隔开。 桥的尽头,花苞齐齐绽放,喷洒出馥郁芬芳的花蜜,这些彩色的蜜融在一起,麦芽糖般甜腻粘稠,向江荼卷来。 江荼向前一步—— 相思桥不再阻拦他,他跨上第一块石板。 但也只能跨上第一块石板。 桥的那一端,一道空灵声音突然发问:“江荼,既无相思之苦,为何不敢过桥?” 与此同时,江荼怀中的、属于叶麟的魂魄,忽然不受控制地脱离,从桥上向下坠去! 江荼一惊,下意识伸手一抓,却竟然抓了个空; 而脚下,平静的水面不知何时风高浪急,狂风将桥索吹得摇晃,江荼不得不抓紧绳索,才能稳住身形。 无相鞭迅速凝现,正要挥出! 胸口忽然一烫。 好像谁的手拽住他的脖颈,扯断脖颈间的长线。 他送叶淮的长命锁,就这么在空中划出道脆弱弧线,向着河的另一个方向坠落下去。 江荼瞳孔骤缩,心中暗骂。 桥本就离水面不高,江荼速度再快,湍急的湖水也至少会卷走二者之一。 这是逼着他二选一! 江荼死死捏紧无相鞭,一滴冷汗滚入领口。 他没有时间犹豫,猛地挥鞭而出! 第107章 相思桥(八) 无相鞭拍上河面, 溅起的水花将坠落之物尽数冲起,鞭尖如蛇卷起叶麟的魂魄,与此同时江荼掌中灵力化绳—— 轰!! 在长鞭触碰到叶麟魂魄的刹那, 相思桥剧烈摇晃起来, 石板上下起伏,好像有一条巨大蚯蚓在桥下钻走。 紧接着, 激烈的浪涌扑面袭来,不给任何抵抗机会,江荼被狠狠一浪拍上胸口,竟然直接被拍飞出去! 空灵声音道:“囿于过去,小心固步自封, 江荼, 你错了。” 湿热的水兜头浇下,江荼狼狈地抹一把脸,再抬眸—— 眼前哪还有湍流河水。 他仍站在相思桥前,一步未进, 身上衣衫齐整,好像方才的经历全是错觉。 云鹤海的手在他眼前摇晃着:“江大人、江大人?恩公!” 江荼缓缓舒了口气, 藏在袖子里的手掌掐得极紧。 叶麟的魂魄还在。 云鹤海看起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他有了反应,气松得比他还大声:“您突然看着这座桥发呆,怎么唤也唤不醒。您…” 江荼尚未摸清相思桥的真相,不愿忧心的人再多一个,道:“无需担心。” 他说得委婉,而云鹤海是聪明人, 自然听出他的意思。 有事,但暂且无虞, 且不能告诉他。 云鹤海礼貌地保持着边界:“我相信您向来有分寸,只希望您不要硬扛。” 江荼很是感激:“自然,或许还需要你出谋划策。” 云鹤海拱手:“您有吩咐,无不尽心。” 江荼仍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凝眸看向相思桥。 风平浪静,江荼已然确信,之前所见,都是幻象。 但这幻象… 叶麟,叶淮,它逼迫他在他们之间选择其一。 然后,给出评价。 江荼选择了叶麟的魂魄,相思桥说—— 你错了。 可笑,江荼简直想把桥拆了。 何来对错?难道这种事也有正确答案? 叶麟的魂魄被江荼贴身保存,而叶淮的长命锁应当在叶淮那里。 正是因为意识到这一点,江荼才选择了先救魂魄。 并无私心。 他确信自己没有癔症,那么空灵声音与他的对话,都应该真实发生过。 只有他能听见,又或者只说给他听。 还要继续么? 当然要继续。 江荼尝试着向桥迈出一步,果然被拦下。 空灵声音道:“既无相思之苦,为何不敢过桥?” 看来今日他的机会已经用完,是过不去了。 江荼向这座桥拱手:“我明日再来。” 空灵声音好像在摇头:“江荼,你七日后再来吧。” 江荼愕然。 是巧合么? 他给了叶淮七天,相思桥也给他七天? 江荼问:“必须七日么?” 他不介意被河水淋湿,更想知道这个能够洞察他心中所想,向他抛出橄榄枝又将他拒之门外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无人应答,空灵声音以沉默表示拒绝。 江荼无法,亦不再纠缠。 不能直接探索,他仍有许多办法徐徐图之。 江荼眼下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阳间有叶淮坐镇,他还算放心,这小混蛋除了在他的事情上拎不清楚,其余时候已经足够成熟。 明明听白泽说他杀伐果决,大刀阔斧夺走了司巫权柄,在他面前却还像当年那个哭得眼皮肿成核桃仁的小可怜。 江荼怀疑他可能是故意的。 不好说,但可能性不小。 一想到叶淮,江荼干脆看一眼这东西在阳间做什么。 距离他们告别约莫一个时辰过去,男人已经回到阳间一个月。 第一眼,江荼看见骨剑的潋滟金光。 叶淮似乎正在练剑。 而暮色沉沉,已不知是几更天; 寒风刮过,吹落叶淮鼻尖的汗珠。 江荼心想,来都来了,不如就看看这小子平时怎么度过一天,他也正好想知道,叶淮的剑术到了何种境界,便说服自己面不改色地围观。 只见骨剑在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