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别取笑我了。”他把刀收回去,被他夸的有点好不意思。 云成笑了起来,余光去看廷尉府高陡的围墙,还有角度料峭的水檐。 昨晚上他就是站在这里,踩断了指甲盖大小的一片落叶,立即就被里头值守的侍卫发现。 廷尉府的护防果然如传闻中一样,是个密不透风的铁桶。 大概他的视线过于放肆,江夜不禁屏住呼息,手不自觉地搭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诶,”云成状似毫无城府地轻轻拍了拍他按住刀柄的手,顺手把夜风吹乱的额发往后一拢,“不值当动刀,既然京中规矩严,那我等天亮再来。这就走了。” 他手掌太薄了,手指也长。 江夜的视线忍不住追着那手从额间落下,看他把不懂规矩的发丝拨到了耳后。 ——随即,那目光顿在了耳垂上。 “……”江夜觉得自己魔障了。 因为面前这个‘不懂规矩的狂妄兔崽子’耳垂上有个小点——色浅,位置却很正。 江夜顾不上惊了,下午被廷尉弹过的耳垂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将功折罪’。 ……这人也是从庆城来的,而且不是姑娘。 江夜无声地倒吸凉气,把本打算打发他的话咽回去,电石火光间换了一套说辞。 “请等一下。”他生怕表现地太明显会把人吓跑,不露痕迹地松开了扶住刀柄的手,连带着拉紧了鞘上的皮扣,“凡事有例外,十二爷容我进去通报一声,稍等、即刻就出来。” 云成诧异他的变化,在清朗疏晖的月光下眯起了眼。 江夜顾不上许多,一路直扎书房,激动地敲门声都比平日的大。 赵宸贺正在撰写刑部条文:“说。” “爷,”江夜推门进来,胸膛还在明显地起伏:“忠勤王府的十二爷,来啦!” 赵宸贺指间搭着笔,头也未抬,毫不在意的说:“嗯,打发走。” “痣,”江夜喘着气,片刻不停地说:“他耳垂上,有颗痣。” 赵宸贺短暂地消声,继而停下笔,露出‘你有病就去治’的眼神来。 “属下亲眼所见。”江夜用力捏自己的耳垂,激动道:“比针尖大不了多少,颜色不深,有点偏红,像打了精致的个耳洞。” 赵宸贺沉默半晌,把笔搁在楠木架上,露出灯光下完完整整的深刻五官。 “十二……李云成,”他抬眸问,“长什么模样?” 江夜想了想,想比划又不敢,呼声喘气地道:“伶俐、白、手指很长,腿也长,屁股……” 赵宸贺锐利地视线盯着他,似乎很想伸出手来抽他后脑勺。 江夜闭上嘴,自觉往后躲了躲,复又重点提醒道:“十二爷也是庆城来的,会不会……” 赵宸贺当然想到了,但是这可能性很小。 除非李云成那晚是去澄阳楼嫖,结果没等到姑娘进门,被自己给捷足先登,把他当成楼里的小倌了。 可就算是嫖,也得在澄阳楼留有存档,不该什么都查不到。 这里头一定有什么事。 赵宸贺垂下眼眸,似乎正在思考。 刚刚江夜进来的急,夜风顺着未关的房门溜进来,把一排烛灯吹的摇曳生姿。 赵宸贺的发丝也轻轻晃动,片刻后他倚着桌子道:“带他进来。” 今夜这个月色太好了,不太亮堂,也不漆黑一片,天上的云都是轻薄的,半遮半掩的挡着那圆盘。 云成被领进廷尉府,江夜指着书房,态度很好地说:“廷尉就在里面。” 云成点点头,无声地清了清嗓子。 廷尉府比京中的街道更安静,为了融进这氛围,他只能尽量地把存在感降低。 云成无声地进了书房的门,垂着头恭顺地站在堂前捧起手,把提前想好的词抛出来:“见过廷尉。” 江夜退了出去,并且在赵宸贺的默许下关紧了门。 夜更静了。 赵宸贺不发一语,坐在宽厚的书桌后头,抬起眼皮审视着来人。 前人垂着头,看不清五官。 云成久等无话,不想争一时半刻的义气,利索弯腰朝他行了个恭敬大礼:“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深夜叨扰,还请廷尉不要介意。” 他姿态端地恭敬放到最低,甚至有些过于低了。 可是忠勤王府孩子太多了,已经登基的皇帝是当初的忠勤王,现在王府又是老三当家,云成一个排名十二的嫡次子,明面上喊他一声爷都是抬举,拿到权倾朝野的赵宸贺面前是真不够看。 赵宸贺今晚能见他,主要自己存着私心,其次才是看皇帝的面子。 云成等在堂下,余光打量着周遭的布置。 赵宸贺目光盯着他,视线在他干净的侧脸还有耳垂上的痣上久久不移。 “宵禁时分出来,必然是有十分要紧的事了。”赵宸贺终于开口。 “是。”这声音太耳熟了,云成盯着地面没多想,从这里能看到桌下露出来的干净缎靴面,“有人跟我说,我初到京中毫无靠山,若是想要保全自身,最好有位高权重的廷尉大人作保。” 开门见山,他倒是十分爽快。 也十分机灵。 赵宸贺目光深邃,手里翻来覆去的捏着一截玉石笔搁。 “谁跟你说的?” “好多人。”云成没有贸然抬头,顺从道:“廷尉威名远播,我身在庆城时就听说了不少丰功伟绩。” 赵宸贺无声地笑起来。 “我必然不会让廷尉白费这个心。”云成恭维的差不多,开始了今晚的谈判,“若是廷尉有意,我们可以谈一桩生意。” 偌大房间安静了下来。 云成等不来回答,余光也看不到更多,他心里踌躇面色却丝毫不露,仍旧静静的。 寂静的内室传来一声轻笑。 云成蓦地一顿,笑声犹如巨雷一般炸在耳边。 他绝不会忘。 同样深而安静的夜,同样带着气声和磁性的嗓音——他曾经被某个无耻之徒钳在榻上占过便宜,那色坯就是这样笑的。 “什么生意,说来听听。”赵宸贺盯着他,饶有兴致的视线活像把人从头到脚给摸了一个遍:“我正愁寻不到你,你倒自己送上门了。” 云成豁然抬眸,眼中惊愕未消。 果然是他。 云成猛地起身:“你——” “保你小命一条,倒也不是什么难事。”赵宸贺心情很好,语气说不出地意味深长,“只要你乖巧听话,我们立刻就能结下盟约。” “乖巧,”云成动身的同时反手一抽,抽了个空——刀已经被自己卸在风雨阁了。 “你妈。” 他转而勾起一旁的椅子,抄在手里朝着赵宸贺砸了过去。 赵宸贺坐在椅子上,看起来不焦不躁,心情还格外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