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明极为俊美却因为戾气而透出几分狰狞之色的脸,让这位在众人之前宛如神祇的君王此刻整个人看起来竟犹如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魔一般。 他的唇角因为恐惧控制不住地抖动了一下。 他的唇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前的陛下看上去太陌生、太令人恐惧。 他看见的,从来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傲气君王。 他知道的,从来都是在万众欢呼声中巍然而立的英雄的王者。 强大,英勇,睿智,辉煌。 在战场上一往无前,从无一败。 站在大地之上,便是俾睨天下。 所到之处,敌人闻风而逃。 萨尔狄斯大帝之名,让整个大地都为之颤抖。 这位大帝从始至终都行走在阳光之下,胸怀坦荡,行事光明磊落。 他痛恨一切的鬼魅伎俩、阴私邪道。 他的治下,一切黑暗都无所遁形。 这也是他被世间之人称为圣明之君的原由之一。 诗人如此传颂着。 ——伟大的圣明之君萨尔狄斯大帝啊—— ——他如能逼退一切黑暗阴影的太阳那般耀眼和辉煌—— 可是此刻在他眼前这个眼神阴鸷满脸戾气犹如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魔的男人……是谁? 那种未知的恐惧感让他不由自主地又退了一步。 而他的举止让盯着他的陛下再度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依然带着浓烈的嘲讽之意。 “就这样吧。” 他看见陛下放下扣在自己额上的手。 他听见陛下低低的声音。 那声音似乎没有丝毫感情,但是更多的却是一种麻木。 “……我累了。” “所以,该让一切都结束了。” 他看见如此自言自语说着的陛下突然起身,抬手抓起一把挂在墙壁上的长剑,快步走了出去。 他呆了一下,下意识追了上去。 陛下走得很快,仿佛是想要将什么彻底甩在身后。 他跑着才能勉强跟得上。 可是他又不敢追得太近,只好隔着数米缀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一路上,他惶惶不安地跟在后面。 陛下离开了王宫。 陛下进了海神殿。 海神殿空空荡荡,因为它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主人。 大祭司之位空悬了很久。 他知道,它们都在等着那位殿下的归来。 只是,十年过去了,它们依然没有等到它们的主人。 他思绪有些恍惚地看着四周从未改变过的景色,紧跟在那人身后,登上了塔楼。 海神殿的高塔之上,最高的寝房,是属于大祭司的房间。 他看着陛下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他没有跟进去,他知道他不该进入这个特别的地方,所以他只是站在了门口,却又忍不住往里面张望。 他看见陛下站在房间中,一动不动。 落地窗敞开着,从夜色中吹来的风掀起窗前薄薄的白纱。 星光在白纱上落下温柔的痕迹。 房间里纤尘不染,里面所有的物件甚至于物件的摆放都和十年前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那就仿佛是这个房间的时光永远地停留在十年之前,停滞在它的主人离开的那一刻。 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个房间被人多么精心的保存着。 【我憎恨着他。】 他不懂。 如果真的恨一个人,却为什么又要为那个人做到这个地步? “我不想再找了……” 他没有听见这句轻得微不可闻的话,因为他正望着熟悉的房间出神,忽然,咔擦的一声巨响将他猛地惊醒过来。 伴随着将什么砍断的咔擦声的,是重物接连不断砸落地面的砰砰的响声。 他的瞳孔蓦然放大。 他看见房间里的陛下挥出的长剑重重地劈裂房间一侧的木柜。 断裂的木柜栽倒在地,放在其中的陶瓷、琉璃物件哗啦一声碎裂了一地。 他目瞪口呆,本能地绷紧肩膀,浑身僵硬地傻站在门外。 巨响声并没有就此停止,房间里的那个男人手中那把不知何时被抽出的长剑重重劈下。 鹅黄的木架上半截被斜斜地劈裂开,跌倒在地上碎开。 金色的香薰炉轰然倒地,里面细细的香粉撒了一地,在房间里弥漫开淡淡的清香。 轰的一下,沉重的檀木桌被踹翻在地,又被一剑劈成两半。 一把木椅被长靴咔嚓一脚踩碎。 不知是因为酩酊大醉,还是因为其他,萨尔狄斯异色的双瞳此刻布满了血色,看起来竟像是变成血一般的赤红色。 唇抿紧得如刀锋一般锐利。 那眼神凶狠到了极点。 利剑再度狠狠挥下—— 半敞的落地窗被那一剑斜斜地劈裂,缀在其中的琉璃瓦砸落在地面。 哗啦一声脆响,琉璃瓦的碎片溅得满地都是。 甚至有一片迸出的琉璃碎片自站在门口的他肩侧飞过。 他傻傻地站在门外,动弹不得。 他惊愕地看着那个像是疯魔了一般将整个房间摧毁的身影。 木柜、桌椅、高架甚至于宽大的床都被陛下一件件地劈碎,数不清的东西砸落在地上,或是摔裂或是粉碎。 最后,只剩下一片狼藉。 巨响声惊动了下方的侍卫,他听见有一队人正向这边奔来。 他赶紧用力关上房门,转身向下迎向那队匆匆奔上来的侍卫。 ………… 手中的长剑垂落下来,萨尔狄斯站在那一片狼藉之中。 他微微仰着头。 散落的金色发丝掩住那人的眼窝,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眼中的神色。 残缺不全的落地窗被外面吹来的风吹得轻轻晃动着。 “该结束了。” “我不会再像这样被你束缚着……” 那是极轻的呢喃声。 “我会忘记你的……” 手中的剑垂指着地面,握着剑的萨尔狄斯却是仰着头。 喃喃自语。 那个声音如同在发誓一般。 说不清到底是说给那个不存在此处的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我一定会忘记你的!!”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硬生生地从牙缝里逼出来。 就在最后一个字落音的那一瞬间,萨尔狄斯抛下右手上的剑。 他的右手猛地拽断了左腕上的金链,将戴在手腕上整整十年的海蓝宝石攥紧在掌心。 他疾步向外走了两步,冲到落地窗外的阳台上。 夜风将碎裂的落地窗扇吹得哐当一声响。 他的右臂高高地抡起—— 他的右手眼看就要挥出—— 就在下一秒—— …… ………… 那只手终究没能挥出。 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