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绣似乎仍旧气定神闲,静静等他提问。 “你真要将你的女儿送给别人?” 方绣看着他,说道:“我从来到施恩寺就在做这种勾当,客人挑好了人,就不能改。寺中孩子很多,他们都是我的儿女。” “孩子要送到哪里去?” 方绣答道:“我不知道,我只负责将她们送出施恩寺,做好领养的记录,旁的我管不着。客人自然会把银子送来,我何必管那么多。” “是吗?”慕容玉拿出一方巾帕,其中卧着一只棉花缝的兔子,“但我在密室里捡到了这个。” 方绣咻然睁大了眼,只听慕容玉说道:“我问过了,是你给女儿缝的,之前一直摆在屋中,前几日它就不见了。” 慕容玉将缝制而成的兔子递到方绣的面前,说道:“方灵灵才六岁,日日被关在不见天日的暗室中,你担心她害怕,让崔绪大半夜逃出施恩寺,给她送去这只兔子,我说得对吗?” 方绣嘴唇颤抖,问:“我不知道。” 慕容玉把兔子放在她面前,说:“崔芸死了,她身上的木牌是一个名叫崔千方的人所有,他的木牌本该收在寺中,却被崔芸带了出去。” 慕容玉说着语气温和了许多:“你们想引我过来,如今我来了,若是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第六十章 计划 崔绪老老实实地坐在屋中,被几个大人围着,看上去有些局促,丝毫没有当初当街抢人芝麻饼的风范了。 苏枕寄掐了个草叶,指使柳昔亭扎了个草蚱蜢,拿过去逗小孩玩。 他蹲在崔绪身前,问道:“你胆子也太大了,那天晚上怎么敢自己往那个地方跑?” 崔绪不答话,说:“我只和慕容大人说。” 苏枕寄嘁了声:“随便聊聊都不行吗?小气。” 他说着又搭话道:“那个方娘子对你很不好吗?你这么讨厌她?听其他人说,方娘子很和善的。” 崔绪皱了皱脸,语气干巴巴的,说道:“她……她不喜欢我,不许我和灵灵玩,我就……” “哦,”苏枕寄把草蚱蜢塞到他手里,说,“我看你的房间里挺多这种小玩意的,你自己做的?” 说完也不等他答话,就指了指坐在一旁的柳昔亭,说道:“他也会,你喜欢,让他给你做。” 柳昔亭手边一堆草叶,看他把扎废了的蚱蜢扔过来,也不作声,照单全收,看起来兢兢业业。 崔绪仍然不说话,呆呆地盯着手里的草蚱蜢。 柳昔亭不经意地说了一句:“你不用担心了,方娘子被抓了起来,可能会被杀头,你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崔绪却猛然一抬头,说道:“真的吗?” 苏枕寄席地而坐,就在崔绪边上,嗯了一长声,抬脸看他,笑道:“你紧张了?” 他学着柳昔亭扎的草蚱蜢试了半天,仍旧是团乱草。他索性一扔,说道:“你娘是自杀,你知道吗?” 崔绪瞪着眼睛看他,并不说话。 苏枕寄说:“她带着施恩寺的木牌死在了外面,官府肯定会查到施恩寺,她身上又是别人的木牌,那随即便会查到木牌的主人身上。你给慕容玉指了路,定了方绣的罪,她也不反驳,你们是想干什么啊?一起赴死吗?” “公子。”崔绪那双大眼睛紧紧盯着他,流露出小孩子惯有的害怕神色,他说,“如果我说了,你们能救她们吗?” “她们?” 崔绪咬了咬嘴唇,说:“方娘子不让我说的,我若是说了,灵灵会死,她也会死。” “你不说她们也会死。” 崔绪摇头,用颇为崇拜的语气说道:“慕容大人会找到灵灵的。” 这边的大人和小孩你一言我一语,倒像是两个小孩子混在一起说闲话。一旁的边长贺也不作声,时不时看一眼沉迷于编草蚱蜢的柳昔亭。 忽听嗖的一声,正对着崔绪的窗户破了一角,一支利箭迎面飞来。苏枕寄头都没抬,抬手就抓住了即将射进崔绪脑门的那支长箭。 跟在边长贺身后的封言倒是惊呼了一声,随即叫道:“这位大侠,莫不是头顶上也长了眼睛?” 苏枕寄抬脸冲他腼腆一笑:“耳力还行。” 柳昔亭脚边堆了小丘似的草蚱蜢,似乎对刚刚发生之事仍然不甚在意。边长贺笑了声,说道:“越公子怎么不说话?” 刚刚那出倒是把崔绪吓了个好歹,他到底是个八九岁的孩子,看着一支长箭近在咫尺,吓得一头扎进了苏枕寄怀中,呜呜哇哇地叫了好几声。苏枕寄将小孩抱在怀里,轻轻给他拍着背,说:“有什么好说的,留点精力待会儿好打架。” 屋内人声尚未消失,便听得院内一片喧嚷,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边长贺一听,忙推门出去,就听见柳昔亭说道:“不要救火,救人吧。施恩寺保不住了。” 慕容玉返回时,施恩寺已被烧毁大半,所幸没有人受伤。寺中的孩子、娘子和杂役们都暂时安顿在穆盟主的生祠中。 柳昔亭站在泥像面前,仰望许久。 众人安然无恙,只有崔绪吓坏了。他胆大了这么久,此时倒像是终于后怕起来,抓着最后一个抱着他的人死活不肯撒手。 苏枕寄将他抱在怀里,从施恩寺一路抱进了生祠。八九岁的男孩子抱上个把时辰也不轻松,他只好盘腿坐在地上,仰头看着柳昔亭,悄悄叫他。 柳昔亭出神许久,竟然一时没有听见。苏枕寄抽出一只手,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子,噔的砸在他的右肩上。前面发呆的人终于回过头看他,神色不解,直到苏枕寄向他招手叫他过来,这个人才终于挪了脚步。 “你干嘛看那么久?”崔绪在他怀中睡着了,苏枕寄压低了声音问。 柳昔亭挨着他坐下,说:“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我在想,世上会不会有那样的事情,真正的善人好人,不得善终;而那些伪善之人却能在活着的时候就被人景仰崇拜。”柳昔亭语气平静,“那善报和恶果,到底都摊在了谁的身上?” 苏枕寄不知道他和那个姓穆的到底有什么过节,也很少听他说这样的话。但是每听一次,他都觉得柳昔亭身上那些不愿见人的伤口在流血。于是他不愿意追问,只是看他露出这样迷茫的表情就替他感到疼痛。 生祠内乱糟糟的,各人在说各人的小话,苏枕寄怀中的孩童在酣睡,两个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周遭的一切都热热闹闹的,但是柳昔亭却不像身处其间,他总是在看、在听,他好像什么都了解,却又什么都想不明白。 苏枕寄看了一会儿他的侧脸,才说:“我跟着师父读佛经,说人世间的因果报应自然是有的,只是有的来得快,那叫现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