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抿着清茶,眉宇舒展:“我若没有猜错,可能是费太师。” 林云嫣挑了挑眉。 朝堂上的人事,她肯定不及徐简清楚。 “甄御史是太兴二十三登的榜,那年的主考官是时任礼部尚书费大人,也就是现在的费太师,”徐简道,“甄大人算是费太师的门生,只是在一众门生里、看起来关系不够亲近。” 能坐上三公之位的,自然都是在朝中耕耘多年,说一句“桃李满天”也不为过。 而有考生与主考的关系在,尊称一句“老师”亦不夸张,不过老师少、学生太多,只有极少数的学生或是投了老师的脾气、或是合了老师的眼缘、或是能沾上亲带点故,最后往来紧密、关系融洽,大部分都是面子上的,甚至也有政见相左、阵营不同以至交恶的。 甄御史在费太师的众多学生里,表面上看,实在不算多么的“同路人”。 千步廊里遇见了恭谨行了礼而已,逢年过节想去太师府里送点年礼都轮不上,不够亲,会有攀附的嫌疑。 “我也是有一回发现,甄御史一直在配合费太师的想法。”徐简道。 林云嫣微微颔首,没有细问“有一回”。 定然是那些混沌之中的一回吧。 也正如徐简说的那样,正因为他反复走过太多时光,才能从那些岁月里发现旁人看不到的细处,正是那些细细碎碎的边边角角,在一点点补足他们的现在。 “圣上先前与三公商量过废太子,”徐简继续道,“费太师明白圣上想法,见千步廊议论李邵那些旧事,干脆也就抓这个机会。 只不过,他和甄大人表面看起来没有什么往来,旁人自是不会想到他头上去。 我猜,可能圣上都不知道。” 林云嫣笑了下:“都不知道才好。” 顾恒对太子发难早有前科、且利益相关,谁都不会多想。 而若是其他人从甄大人的发难、联想到费太师的意见,再顺着想到前不久三公一块从御书房出来时那微妙的神情,兴许会品出些滋味来。 也正是因此,费太师才让甄大人出面,神不知鬼不觉的。 林云嫣又用了块枣泥糕,道:“我刚才险些笑出来。” 徐简抬眼看她。 小郡主虽未明说,但他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想到刚才那场面,徐简唇角微扬,附和道:“确实。” 视线相对,林云嫣眼眸一弯,笑容更盛了几分:“汪狗子急得就差冲李邵吠了。” 要不然怎么说“此一时彼一时”呢? 冯内侍跟着李邵时,除了让李邵不出大岔子、圣上那儿借着父子情谊能过得去,还有一条就是让李邵给徐简挑点事,找到事情了最好,找不到也离间一下,若能让徐简惹上麻烦那是最好不过。 等冯内侍落到曹公公手里,幕后那位岂会不再往东宫里伸个手? 安插进来的,便是汪狗子了。 明面上属于永济宫,会被圣上叮嘱的也是永济宫。 只是,圣上动了废太子以警示李邵的心思。 前脚刚出了个居心叵测的冯内侍,后脚圣上就能让李邵轻而易举地把永济宫的内侍调入东宫,以幕后之人的敏锐,岂会对圣上的心思毫无察觉? 因此,现在的局面完全反过来了。 徐简和林云嫣听从圣意找李邵的麻烦,汪狗子得想方设法稳住李邵、不让他生事端。 若真是两军对垒、排开来布阵,本该是旗鼓相当,偏李邵身上能抓的把柄太多,幕后之人不亲自出面,只靠汪狗子哪里能打得过来补丁? 这才使得李邵冬衣漏风,全身上下没一块热乎的地方。 “早知今日,”徐简点评道,“他定然不会让冯内侍行挑拨之事。” 什么虎骨,郡主来要、立刻翻库房;什么真伤假伤,徐简别说在彰屏园小跑几步假山了,便是跳下那池子游两个来回,都得跟太子说“国公爷腿伤得厉害”。 当然,再往前说,就不该设计着刘迅,把太子引去陈米胡同。 那厢的想法本也简单。 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 李邵这个年纪本就容易被引诱,身处其中,一旦习惯了那与众不同的乌烟瘴气,心气神自是受影响,假以时日,表面上掩藏得再好,内里也空了。 他依旧是皇太子,却也是个容易被拿捏的皇太子。 如从前一样,李邵是砍去安逸伯等一众有识勋贵的利刃,而当他们再无力护住朝堂正序时,靠着手里的那些弱点,幕后那人也能轻而易举地把再无他用的李邵拖下来。 只是,那厢没有想到,徐简察觉到了陈米胡同。 事情出了偏差,不得不把宅子抛出来,才拿道衡作饵,同时让李邵避开。 徐简将计就计,愣是把李邵气得又出现在了宅子里,这才有了后头那一连串断尾举动。 更糟的是,当时染在太子殿下身上的那些乌七八糟的名声,没有时过境迁,在现在又被徐简利用上了。 “好好”的布局被徐简与她反手利用到这份上,那幕后之人是个什么心情,林云嫣想想就知道。 说是五味杂陈都是轻的。 这也是她重重拍上大门后、神清气爽的原因。 等下还要进宫一趟,林云嫣便没有耽搁,仔细看了看徐简的脸,转头让徐栢去打盆热水来。 “先把你脸上的粉洗干净,看不惯。”她道。 徐简无奈。 看不惯?明明一笔一笔都是小郡主亲手画的,就为了呈现一个“白里带灰”,精神极其不好的状态。 让李邵等候的那些时间,全被她用上了。 若不是再久些就不合适了,小郡主还得再精雕细琢呢。 徐栢端着水盆来,放在了桌上。 徐简起身、正要拿着帕子擦脸,就见挽月打开荷包、取了一小巧银盒子出来,里头装着的正是林云嫣日常净面的香珠。 把盒子放下,挽月道:“您得使这个,郡主用的粉膏都是最好的,上脸不显妆,出汗也不会糊,清水洗不利索。” 徐简:…… 拿起香珠,他不由看了林云嫣几眼。 他倒不是接受不来这些女眷们用的物什,都是把人收拾干净体面的,哪有什么她能用他不能用。 祖父在世时也曾讲过,上了战场是血污满面风沙裹身,但从战时退下来就得人模人样、干干净净,尤其是回到京里,他们是武将、也是勋贵,不说风光霁月,却也不能邋里邋遢、看着就糟心。 徐简只是在想,小郡主本就生得白皙,气色也好,抹不抹粉的,看起来没多少区别,可她就是爱抹,每日描妆乐此不疲。 连带着今日给他描的时候都兴致勃勃。 更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别人都是照着粉白去描,小郡主却连平日用不上的泛着灰的粉膏都备了。 说的是有备无患,确实还真用上了。 徐简搓了香珠,仔仔细细擦洗了,再抬起头来时,已然是康健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