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熹笑问:“怎么,想家了?”
怀章为赵熹披上披风,望着明月、怀想当年:“有点,但也有别的……今日见到吴公子头颅,颇为感慨。想当初大君大婚,裘、燕、黄、吴、公孙几位公子和吴小姐俱在,加上陶公子、福大哥、敬德、王爷和您,天下青年俊才集聚一堂,大家赛诗比武、觥筹畅谈,好不意气、好不热闹!红绸鞭炮、推杯换盏,英雄美人、豪意相交,那时先皇还在、朝局稳定,黄公子乖巧可爱、吴公子风度翩翩、吴小姐沉鱼落雁,两位公孙公子虽立场不同、却也都不是坏人,我一度以为日子可以这样吵吵闹闹、欢欢笑笑得过下去!谁料到转眼间大家各奔东西、先皇、公孙、吴氏更是相继丧命……有时我会想,如果时间能停在您大婚那天,多好……”
赵熹道:“人生四喜,与相爱之人携手自然是幸福得意,但那时我还是个无名小卒、我还没有百万兵马,要我停在那天、我可不肯。”
怀章赶忙解释:“大君,我……”
“我知道,你只是不忍曾经的朋友死去。”赵熹仰着头,明月纳入他的眼中,“你也许觉得我冷酷,但我始终觉得死亡并不可怕,更不可悲。所有人的结局都是死亡,我也会死……”
“不会的!”怀章急急打断赵熹,“您怎么会死?您不会死的!”
赵熹笑了起来:“我也是人,怎么不会死?也许会死在战场、也许会死在病中,也许只是有一天一不小心摔了一跤便一命呜呼,这可是最丢脸的死法了。死法千奇百怪,但终究会有一死,能死在卫道之时、能为自己而死,那就是最幸运的了。我不知道我会死在何处,但死得时候一定万分不甘,可不甘心不代表会后悔。我做事尽极、有一天当真死了、也是技不如人、算不过天,畅快一输、有何可悲?该高歌才是。”
怀章转头看着赵熹,眼泪汩汩而下。曾经他也为赵熹的出征惴惴不安,开始有人安慰他,那可是赵熹、不会有事;后来有人劝慰他,那可是赵将军,怎么会有事?再后来大家不解,那可是赵元帅,怎么可能会有事?是啊,那可是所向披靡的赵熹,强大到自己的担心都变得杞人忧天,他不会败、不会死,矗立在军营、撑起所有将士的信仰。
可他终究是人、逃不过伤老病死,连他的金丝甲都已伤痕累累、赵熹又还能征伐几时?赵熹此生当歌,他的陨落也必颂为传奇,可对怀章而言,赵熹不单是一段故事,更是自己的知己、自己的梦幻、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同类,他怎忍心看这样鲜活艳丽的人变成只言词组被压进陈腐书册?一想到如此,怀章就痛苦不已。
赵熹看怀章泪如泉涌笑他多愁又感他真情,替他拭去眼泪,柔声道:“哭什么,我不好好的在这里么?国玺已在我手中、长明城破就在眼前、之后南方各城和州都不在话下,南征胜利在望,等我班师回朝、天下一统,承平承天运而王、我也只能随他困在宫中,再不会金戈铁马、也不会刀山火海,等着老病而死、也就是世人眼中的福寿完满,那时说不定你都先一步去了,这眼泪岂不白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