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手上当差这么久,也知道这老头儿是个犟脾气,若今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他是不会放自己走的。 他想了想便道:“多谢陈大人关怀,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内子如今有了身孕,银钱有些不够用罢了。” “您也是知道的,我每月俸禄银子并不多。” 他心里却想的是:哼,老头儿,你不是要恶心我嘛?那我也恶心恶心你,难不成你还能给我升官不成?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后的陈、希亮就陷入了沉思。 他一早就听说人说苏家富庶,但对他来说,家中的银钱那是公中的,与自己可没什么关系! 他顿时愈发欣赏苏轼起来,同时也为苏轼担心起来——人家媳妇要生了,的确多的是要用钱的地方! 接下来的日子,陈、希亮便闲来无事就差人给苏轼送些东西过去。 有的时候会差人送两只野鸡,说是给王弗补补身子。 有的时候会差人送一匣子燕窝,说有孕的妇人多吃这些对身子好。 …… 一开始,苏轼只以为陈、希亮是为了羞辱自己,可等着陈、希亮又派人送来了十贯钱时,却是沉默着说不出话来。 羞辱人哪里是用银钱羞辱的? 若这样也是羞辱人的一种方式,他不介意被人多羞辱几次! 倒是一旁的王弗早就察觉出不对劲来:“夫君,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从前你时常说这位陈大人如何如何看你不顺眼,可在我看来,这位陈大人好像也不错,至少从未像从前那位宋大人那样刁难过你。” 苏轼没有接话,毕竟王弗说的是实话。 王弗见他这样子,更是继续道:“别的不说,我可是听说陈大人很是节俭的一个人,只怕那些野鸡和燕窝是自己都舍不得吃。” “每个人的为人处世的方法都不一样,我倒是觉得陈大人这是器重你的表现。” “反正我是做不到对我不喜欢的人还送来十贯钱的。” 苏轼想要开口辩解,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想了想,只吩咐来福将那十贯钱送回去,那陈、希亮如今已是当翁翁的人,可是有一大家子人要养的。 来福连忙揣着银钱去了陈家,只是没多久就回来,直道:“少爷,陈大人说了,他知晓您家中艰难,这些钱要您别推辞,务必收下。” 苏轼却是说什么都不肯收。 可怜来福又跑了一趟,可没多久又回来了,气喘吁吁道:“少爷,陈大人说了,公是公,私是私,您与他置气不要紧,可别委屈了娘子和娘子肚子里的孩子。” 苏轼想了想,决定自己亲自走一趟。 谁知道他刚到陈家门口,陈、希亮像会算卦似的,知道他会来,已派人守在门口,自己压根不见他。 那随从直道:“苏签判,我们家大人叫您回去,他还说若是您不想要那些钱,将那些钱丢了或捐了,反正他给出去的钱断然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苏轼气的不行,只觉得天底下就没人能犟的过陈、希亮。 但把钱丢了? 他又不是傻子,为什么要丢钱? 他只能先把这些钱收起来,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还给陈、希亮。 可有道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苏轼再与陈、希亮碰上,免不得要打一声招呼,两人在公务上再有所分歧,也得听陈、希亮将话说完才是。 渐渐的,苏轼只发现这位陈大人好像有两下子。 一日日下来,他也发现自己文采虽出众,但毕竟年纪尚浅,在阅历方面是远远及不上陈、希亮的。 水滴能穿石。 时间久了,苏轼与陈、希亮不说相处和睦,起码也是融洽了许多。 到了最后,苏轼在给苏辙的信中也说起了这件事,信中更是隐隐有此含义——八郎,好像从小到大你说的话就没错过,从前我觉得这位陈大人不怎么样,没想到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 苏辙在成亲前半个月收到了这样一封信,心情大好,只与元宝道:“看看,六哥不愧是要当爹爹的人了,果然沉稳长进了不少!” 元宝也跟着笑了起来:“您说的是。” “不过要是六少爷听到您说这话,只怕又要不高兴了,您这话说的像老子评价儿子似的。” 苏辙想到苏轼听到这话的反应,也跟着笑了起来。 因他的婚事在即,如今苏家上下皆是一片喜气洋洋,至于他所住的院子更是张灯结彩,四处可见红绸。 即便他这些日子偶尔与史小娘子见面,两人在一起说说朝堂之事,聊聊汴京时兴八卦……两人之间并无隔阂,可一想到自己马上要成亲,夜里自己身侧要多睡一个人,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的。 要知道他从小到大,也就和苏轼一起睡过觉。 但他仔细想了想,好像娶史小娘子也不错,起码两人能说得到一起去,若真叫他娶个土生土长的北宋女子,每天两人大眼瞪小眼,那才是无聊。 这样想着,苏辙心里则舒坦多了。 因史家人都不在汴京与濮安懿王一家的关系,苏家的亲事不宜大办,好在史小娘子也是个通情达理的,直说一切随意。 所以到了九月初九这一日,苏辙就身骑白马去了史家赁来的宅子迎亲。 史家的亲戚也不多,更无人刁难苏辙。 拿学问刁难当朝状元郎,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迎完亲,苏辙牵着红绸另一端的史小娘子与岳父岳母拜别,正色道:“……今日着实是委屈了阿宛,还请你们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阿宛的,绝不会纳妾。” 史老爷与史娘子听了这话是连连称好。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满意,如今史老爷这岳父比起史娘子来也是惶然不可多让。 倒是喜帕里的史宛偷偷笑了起来。 今日她委屈嘛? 一点都不。 史家并无多少家底,故而她的嫁妆不仅不丰厚,甚至还有几分寒酸,早在当初,程氏与苏辙就偷偷为她备下了不少嫁妆,这些东西都是实打实登记在她名下的,谁都抢不走。 有这样的好婆母与好夫君,她如何会委屈? 接到了新娘子,一行人又敲敲打打回去了苏家。 挑开了喜帕,喝了合欢酒,苏辙自要去前院招待客人。 虽说今日他们并未大办,但前院却也有不少宾客的,像欧阳修,司马光,王巩,王管事等人都带着家眷一并来了。 苏辙刚到前院,却是微微一愣,喜声道:“师傅,张道长,你们来了!” “我还以为你们不会来了!” 他一早就写信给了郭夫子与张易简道长,对他来说,这两人都算是他的师傅。 只是他一直没收到回信,之前还觉得奇怪,担心是不是信半路送丢了。 他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