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适与范镇齐齐应是。 因这些信笺很是珍贵,极易被销毁,所以两人皆选出自己信得过的人来审,不光如此,他们审查时还有专人轮班盯梢,盯梢之人足足有数十人,就怕有人暗中动手脚。 梁适选的是章衡。 一开始,章衡是信心百倍。 他也是才高八斗之人,知晓文字这种东西是最好大做文章的,但凡涉及到官家之处,他大肆曲解一番,就不信找不出苏轼的错处。 到时候兴许还能将苏辙也牵扯进去! 可很快,章衡就发现自己天真。 真的太天真。 苏轼一封封信宛如裹脚布,是又臭又长,信中全是些废话。 信中说起他与程之才的坏话,他也就认了,还说起凤翔府的天气,美食,说起自己这几日心情不甚美丽,甚至连刚出生的苏迈一天拉几次屎尿都提起。 苏轼这是吃饱了没事干? 接下来的每一天,章衡觉得自己是度日如年。 他好不容易发现了其中信中说起官家,却是苏轼问苏辙进宫,官家可有赏赐什么好吃的给苏辙,更说宫中佳肴味道应该比杏花楼更甚,叮嘱苏辙若官家留他在宫中吃饭,要苏辙多吃点。 章衡:…… 好家伙。 寻常人书信来往,说的都是些朝中大事。 但苏轼提起最多的都是美食,没一件要紧的。 章衡等人不眠不休看了大半个月,才将所有的信都看完,但凡涉及到官家的信全部择了出来,更是将其中内容誊抄出来。 当这些证据送到官家跟前时,官家刚看几页,就忍不住道:“难不成这凤翔府真一点好吃的都没有?惹得苏轼怨念竟这样深?” 他又看了几页,却笑道:“没想到朕在苏轼心中,竟是个长相俊朗之人。” “原先朕只觉得与苏辙相处下来很是舒服,看过这些信中,大概也能看出苏轼也是个很有趣的人。” 苏轼几次在信中提起官家仁善,好人定有好报之类的话。 至于有些不该说的,他是一点没提。 可见苏辙对他的循循善诱,叮嘱他慎言慎行,他也不是一点没听进去。 下首的梁适的面色很是难看。 一是他担心老妻,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 二来是这件事好像是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欧阳修更是上前道:“启禀官家,臣已经收到派去凤翔府的人的回信,他们已审过苏轼的妻子王氏。” “当年苏轼入狱后,凤翔府知州曾要捉拿有孕的王氏入狱,更因此要挟苏轼。” “正是因此,所以苏轼才会认罪的。” 这话说的官家微微皱眉:“竟还有这等事?” “苏轼罪名尚定,竟还有人要捉拿他的妻子入狱?若王氏腹中孩子有个三长两短,谁能担待的起?” 语气之中隐隐带着几分难得的怒气。 无人敢接话。 官家的眼神落于梁适面上:“不知梁大人觉得这案子还有彻查下去的必要?” 从所有证据以及苏轼来汴京后的供词来看,这件事已是真相大白,若真的要查,却是要查到底是谁在其中捣鬼。 梁适是负责这案子的主审官,他若觉得这案子还有再审的必要,自也是要审的。 虽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但苏轼免不得要多吃点苦头。 梁适想到一直未曾归家的老妻,只能硬着头皮道:“臣以为此案已是真相大白,再无查下去的必要。” 他能够身居高位,见风使舵的本事很是厉害,忙道:“定是有人污蔑苏轼,臣奏请皇上,想要带人彻查此事,看看到底谁竟如此大胆!” 官家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不必了。” “先前苏辙已进宫,与朕说若他兄长是污蔑的,他想要彻查此事,朕已答应他了。” 梁适心中大惊:“还请皇上三思。” “苏轼乃秘书省官员,与此案是风马牛不相及……” 饶是官家好脾气,见他本事没有,却还咄咄逼人,心中隐隐也是有几分怒气的:“这又如何?只要能将案子查清楚就好了,先前王安石遇刺案与今日的苏轼污蔑案,皆没查出真相,朕还敢将这案子交给你们吗?” “这案子先叫苏辙试一试吧,若没查出真相,你们再接手也不迟。” 梁适只能应是。 *** 一日之后。 苏辙就孤身前往牢狱外等候苏轼,打算接苏轼回家。 今日程氏等人原本也想要一起来的,但却被苏辙劝下了。 他知道苏轼在牢中受了不少苦,若程氏见到苏轼,肯定会伤心难过的。 苏辙约莫等了一刻钟的时间,这才见着苏轼慢悠悠走了出来。 他以手挡眼,似是一时不习惯这样强烈的光线。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 下一刻,就有披风披在他身上。 他扭头一看,这人不是苏辙还能是谁? “六哥,走,咱们回家!”说话间,苏辙已为他系好披风,他知道苏轼定不愿叫人看到他这般落魄的样子,如今瞧见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苏轼已瘦了一圈,脸色很是难看:“你放心,你受污蔑陷害一事,我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不久的将来,你受到的委屈,我会要那些人百倍千倍奉还的。” 他自己受了委屈倒不要紧。 他却不会任由旁人践踏他的亲眷。 苏轼握住他的手,却是笑了起来:“八郎,我就知道你会救我出来的。” “所以我一直都不怕。” “你看,你这不是来了吗?” 第77章 苏辙只觉眼中酸涩, 扶着苏轼上了马车。 上马车后,他这才低声道:“六哥,我来了, 没事了, 咱们马上回家。” “在牢狱中定没有在家舒服,更不必说你在牢中吃不好睡不好的,躺在我肩上靠一靠吧, 很快就回去了。” “昨夜我就飞鸽传书给了六嫂, 要她不必担心你,还有爹娘,他们知晓你无事的消息, 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如今已在家中为你备好了符水,为你去去晦气……” 苏轼坐在马车上。 马车驶入闹市,他听见车窗外传来喧嚣, 有种很陌生的感觉。 好一会,他才真真切切意识到自己真的没事了, 直道:“八郎,我不累, 一点都不累。” “我虽在狱中,却也听那些人说起过的,这桩案子官家十分上心, 别说他们不敢对我滥用私刑,对我也是好吃好喝招呼着, 就是我一个人在狱中很是无聊, 还有几分害怕,总是喜欢胡思乱想。” 说着, 他苦笑一声:“我虽知道你肯定不会对我不管,不会不救我,但我也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若这案子真的已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