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在此侍立的宦官立刻捧来一张垫着丝绒软垫的硬弓。 弓长达林渊半身,葛恬认得出那是一张五石弓,便是精通弓箭的壮汉也难拉开。她嘴唇动了动,却见林渊自然而然摘下弓箭,姿态肃然地拉满弓弦,箭矢对准百米外一只靶子。只听“嗖”地一声,弓弦嗡嗡震颤,箭矢已如流星般射出,正中靶子。 “啊!”葛恬瞪大双眼,发出止不住的惊叹之声。 那方才递送弓箭的宦官立刻颠颠儿拔起靶子,跑回林渊跟前,谄媚笑道:“陛下好准头,好臂力!”他手上靶子中心不过指甲盖大小的红点上,一根箭矢深深凿入其中,木屑沾染靶面。 百米之外,一箭正中红心! 这不是第一次见林渊如此练习了,诸人皆没什么惊奇神色。在小姑娘面前狠狠现了一回的林渊嘴角弯起,笑容略有满意之色,对好感不断上涨的葛恬和煦道:“倘若你对此也有兴致,练武场许多宦官都会教授帮忙。” “是,多谢陛下。” 葛恬乖巧行礼。她低下头时,轻轻咬住了下唇。 在演武场走了一阵,林渊又带葛恬在其他地方转了转,最终走到荷花苑。 此刻已近黄昏,望阳荷舒展枝叶,硕大莲花勾勒金边,火烧云下仿若半透明,燃烧中透出淡淡芬芳。水下斑斓锦鲤游动摇曳,林渊安静站立于朱红栏杆后,目光远远地望向天边…… 葛恬也望着天边,但她似乎有些分心,眼神时不时落在林渊身上,隐晦又小心。她现在离林渊实在太近,只落后了几步的距离,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到,又好像永远也跨越不了。 “荷花苑景致甚美,你若觉得无聊,大可来这散心。” 他衣衫上金光烁烁,背影威势如山,声音平和淡然,带有放松意味。虽然头也没回,但葛恬知道,林渊在同自己说话。她脑子有些乱,不禁又瞥了眼亭子外安静守候的宫人,不知何时,他们已静静地拉开了距离,两人现下,几乎可以算是独处了。 些微不安,些微激动,些微懵懂,葛恬咬着唇,有些怕,甚至不敢再看年轻的帝王。 林渊压根没在意这女孩此刻的心情,他颇为舒畅地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柔风与清香,感到身体被抚慰了一般,心情疏阔开朗。 他站了一会儿,才回头拾级而下,没听见脚步,林渊心下奇怪,回头望了她一眼。 葛恬于是看见了林渊脸颊上浅淡的笑意。 ——她脑海中蓦地跳出一副画满,头戴金冠的男孩站在宫殿门口,忽然回头,朝她笑了笑——被发现偷看,葛恬一下子躲进母亲裙摆后,心跳如雷。 此时此刻,她身边无遮无拦,没有躲避之处。 因此,她避无可避,只好迎上林渊目光;这是第二次光明正大的直视——他眉毛更浓,鼻梁更挺,眼神明亮,好似隐含宽容。 一股灼热涌上面颊,手心仿佛多了一层汗意。 葛恬立刻垂下眼帘,她声音细微:“方才……臣女被景色迷住,请陛下恕罪。” 她颊边映上了火烧云绚烂的红色,如若一抹淡淡的胭脂。 第34章 户部尚书姓张,家里有一妻三妾, 两个儿子, 三个女儿, 外加年老体弱的一对父母。 他出生寒门,从小饱尝辛苦,因而身具高位时,总禁不住贪。 张尚书这里拿一点儿, 那里拿一点儿, 小心翼翼,又恪守本分, 他知道贪得太多了会死,也觉得贪了少了些无事, 大家都是贪的, 只不过显摆出脸上挂着的皮囊精致好看而已。 他不敢贪修筑大坝的银子,因有许多人巴巴地盯着。 他不敢贪赏赐军队的银子, 因那是陛下最为看重的。 张尚书有很多不敢动的地方,不敢贪的银子,但即使如此,他也贪了些, 手上略微充裕了点儿, 腰包略微鼓胀了点儿,说话底气也略微足了点儿。 他贪得并不多, 只是为了照顾自己平日的生活。 要银子有什么用? 一是宴请宾客, 二是为女儿儿子筹备嫁妆彩礼, 三是为打点上下,四是为奉养父母。 况且银子那么好的东西,谁会不喜欢呢? 那人岂不是个傻子! 张尚书一如既往上朝去了,他身穿干净整齐的官服,夹白的长发挽进耸立的乌纱帽,面容严肃庄重,手持牙笏,随着人流入了宣政殿,笔挺地站立在自己该站的位置上。 新帝尚未入殿,张尚书耷拉眼皮,隐晦而快速地瞥了一眼文官最前的位置,半个月前那里还站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现在已经换上了三位发须漆黑的中年人。 他们是暂代冯相职务的官员,被帝王金口一提,转瞬间便成了紫华城最受追捧的大老爷,偶尔上朝路过,也能看见三人府门口门庭若市的景致。 张尚书也携礼拜访过,他是三品大员,虽然不似其他低微官员一般只是在门口站了站,但也仅仅是去府内坐了会儿,喝了一盏没滋没味的茶水,推来搡去的打了会儿太极,对方客客气气,自己偏偏什么都没捞到,只好回去。 真是奇哉怪也,好似陛下早已看出他们隐藏着的能力,将那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可以做到的人放到了他们最合适的地方。 张尚书觉得,这才是帝王最为可怕的地方。 他好似什么都知道,但总含蓄不语,温和年幼的外表下,带有一种令人悚然的清醒,仿佛早已知道谁是好的,谁是坏的,谁可以做事,谁纸上谈兵。 他曾在先帝手下办事,对那位帝王印象最深的就是病弱体虚,曾经他贪得还多些,现在面对这年轻得多也宽和得多的帝王,不知为什么,反而战战兢兢,贪得少了许多。 “上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尚书与同僚一道跪下施礼,他再起身,有所准备的大臣们就开始有条不紊地依次汇报奏疏,张尚书也就在给边军赏赐和建立佛堂时忙了一阵,他素来不怎么开口,想给人以乐于办实事的印象,这次也就安静地听着同僚们讲话,从中剃取有益处的消息。 然后他听到了一句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的话。 “微臣弹劾户部尚书贪污钱财,与民争利,搜刮民脂民膏,以各类火耗之名加重赋税,更与商人勾结,抬高陕北一带盐价。其罪无可赦,请陛下裁定!” 出列说话的乃是陛下信臣,一位颇有资历的老御史。他年纪不轻,却始终居于御史之位,年轻的垂拱帝曾经想要提一提他的官位,却被此人拒绝,只道:“微臣无别的能力,只会读死书,蒙幸陛下一手提拔,微臣唯有死而后已!”垂拱帝也就不再多说,只更垂青于他。 老御史姓徐,名谦。他年纪挺大,脾气不小,虽然叫谦,却一点儿不谦,上敢戳着汝阳王脊梁骨痛骂‘有辱皇家威严’,下敢对着丞相怒斥‘只知儿女情长’,除了垂拱帝,这朝野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