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山岳。 “若你愿意，我愿不惜一切代价恳求陛下允诺你以女身嫁……” 他尚未说完，云英便冷冷道：“够了。” “……”霍奚张了张口，没能吐出半个字，他灿若明星的眸子凝望着她。 平心而论，霍奚为人爽朗大方，胸有沟壑，英勇坚韧，意志如铁，相貌更是英武俊朗，个高腿长，飒爽豪迈。云英与他好歹也是有几年的袍泽情谊，自然看得出他是个说一不二、一字千金的好汉子。若自己真嫁给他，霍奚必然会信守承诺，与她一生一世和乐共度。 这岂非是这世间女子最心动之事？ ——当然不是。 云英将手中棋子落下，神色坚定道：“你可知我心中野望？” 野心扎根在她心中，鲜血和杀戮浇灌着野望的种子生根发芽，为此她不惜抛弃女人的身份，用另一个性别挥洒汗水。绝不能放弃，绝不可半途而废，就算有人抓着她的头发撕扯着她后退，她也会狠狠痛击那些阻碍她的人！ 没有人可以拦住她前进！没有人可以拦住她功成名就！ 霍奚眼睫垂下，轻轻一叹道：“知晓。” 云英嘴角勾起，微微一笑，正如白雪消融：“那你还来这般问询，是何缘由？” “这世上我哪有不试一试便放弃之事？”霍奚昂然道，此刻他已褪去面上些微遗憾，重新恢复开怀姿态，“无论如何，说出来了我便问心无愧。若是不经问询便去给陛下贸然诉说，你可会还视我为友？我可不是来结仇的。” 云英笑着摇了摇头，“你快要输了。” “哎！？”霍奚立时坐直了身子，凝神看向棋盘，懊恼道，“方才走神了，现在可不会那么轻松……”说罢，又下一子。 两人下完了棋，天色已然一片深红，漫卷的云朵被璀璨夕光遍染，化作从深紫到淡粉的过度，霍奚瞧了瞧天色，洒脱地告辞离去。 他回到家中时，厅内依然亮着昏黄温暖的灯光。见到坐在大厅之内的叔伯们，朝长辈疲倦地笑了笑，长长出了口气。 “奚儿，你方才说要去见你喜欢的姑娘，情况如何啊？” 大伯先是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眼里满是期待。二叔却觑见了霍奚眼中的失落之色，“咳咳”两声打断大伯的问话，和颜悦色道：“奚儿别理他，饿了吗？厨房已经去热饭了，很快就来。你坐着稍等片刻就好。” 霍奚勉强笑道：“大伯，二叔，那姑娘拒绝了我。” “真是没点眼力见！我们奚儿前途无量，模样生得又好，回了你是她的损失。”大伯气得吹胡子瞪眼，霍奚却摇了摇头：“她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奇女子，注定要驰骋旷野、翱翔九天的。我先前心里知道，但还存着一份念想，一点期待，盼着那不可能的一缕姻缘，现下说开了，我心里虽然失望，却松快许多。” 他停了一下，对二叔道：“之前长辈与我说的那位姑娘，我一个月后与她私下见一面罢。现下我心态不稳，若是直接娶了她，我怕是会对那姑娘有所不敬，待我平复了心情再谈其他，劳烦二叔了。” “男儿大丈夫，这样才称得上我霍家的男儿，好！二叔以为你要为那姑娘再不娶妻了，心里正想着如何劝你呢。”二叔老怀甚慰。 霍奚正色道：“我父母已逝，我若无后，岂非不孝至极？更何况，我也不愿做那粘粘糊糊，缠缠绕绕的人，若无缘无分也就罢了，我霍奚也称得上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怎会只顾儿女私情？” 他说到此处，心中豁然洞开。 原来如此，他霍奚与云英，在某种程度之上，非常相似。 绝非为了私情而耽误公事，绝不因为爱怨而误了正务……哈，何其令人感慨，云英为了翱翔九天，依然决然抛却女子身份，他霍奚难道比云英的心性弱么？ 他敢笃定，虽然今日两人之间没了姻缘可能，但云英绝不会因此疏远于她。因为她了解自己如自己了解她，他们……其实是一类人。 霍奚露出了爽朗的，真心实意的微笑。 …… 云府，主厅之内。 云珩正神色莫测地坐在主位之上，默默瞧着云英。 云英站在他面前不远处，目光坚定，神色肃穆。她穿着寻常的男儿衣衫，长发以发冠束起，云珩凝视着她，一种陌生击中了他的心，何时起，他女儿变成了这个样子？ 战场是最为磨砺人的。云珩并未被林渊带入攻击东夷的队伍，而是留守京都。在京都的日子极为难捱，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着女儿，担忧她吃得如何睡得如何，担忧她是否受伤了垂死了，担忧她会不会被其他男人识破身份，从而变为凄惨的军女支一流…… 他担心得瘦了许多，憔悴了许多，听见云英回来了，还挣了个和他等同军衔的功名，云珩第一个想法不是欣慰，而是松了口气。 云英没有死，云英回来了。 云珩并未对归来的女儿吐露心疼与担忧，他冷冷地望着她，甚至数天没有同她讲话。松弛之后，紧接着的就是为何女儿不肯听从于他的愤怒熊熊燃烧。 “父亲，孩儿三月之后会娶玩儿做妻，之前几天孩儿去了趟叔公家，已经确定，叔嫂怀孕着的孩子若是男孩，就送来云府，过继做云家的孩子。” 云英平静地诉说着，云珩没有回应。一阵压抑的沉默之后，云英迎着父亲充满怒火的眼眸缓缓跪了下来。 “不孝子云英，叫父担忧，实为罪过。” 一叩首。 “不孝子云英，不能为父分忧，实为罪过。” 二叩首。 “不孝子云英，心中对此毫无悔恨，实为罪过。” 三叩首。 “你……”云珩0咬紧牙关，又酸又胀的热流涌上眼眶，涌上喉头。他头一次在云英回来后与她说话了，那声音如怒吼，“你怎地不干脆死在那战场上罢了！？” 云英没有露出受伤的表情，她只是抬起脸，额上已然磕得通红，渗出些血丝。她未曾愤怒，而是斩钉截铁地说：“不孝子云英，上不愧于天，下不愧于地，前不愧于陛下，后不愧于百姓！唯独愧于父亲，叫父亲痛楚难熬，实在是我的错啊！” 她说着已然热泪盈眶，却绝不肯掉下眼泪，而是又叩首！ “父亲！您且看着！女儿……绝不比任何人差！我云英，一定会是父亲的骄傲，一定会光耀我云家！一定不会再迟疑踌躇！” “您看着！您且看着——！” 第112章 沈子琪收拾好了行囊。 他发黄的卷发已经被汁液染得漆黑, 虽然瞳色很浅, 肌肤白皙, 深邃的五官依然可见异族的特征，但他也对此无法改变多少了——这具身体毕竟是东夷人。 三天前, 林渊通告了所有人的奖励。 接着，早已给林渊上达奏章，林渊本人也允诺了决定的沈子琪, 出列跪在地上, 说出了自己希望取消官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