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医有些为难,他说道:“大约是前些时日在外奔波累着了,又兼近日天气冷,君侯一向身体虚弱……” 本应是张机一应照看,只是现下他暂时留在了曹昂身旁,还未归来,旁人来给这位颍阴侯看诊就总觉得有些心惊胆战。 他实在佩服那位医官令,分明这人身子内里已是亏虚得不成样子,竟还能调养得起码表面能跑能跳,若换成常人早就卧床不起了,但这终究不是治本之法。 见身旁已无人,他一咬牙拱手道:“不敢隐瞒令君,若依君侯如此情形,必是有碍寿数,不得长久。” 身前良久没有回应,府医微微抬眼,那温润如玉的君子似乎有些怔住,许久才回了神。 “还请先生勉力医治。” 荀彧长叹一声。 府医见他并不生气,略微大了些胆子,絮絮叨叨说道:“我医术不比仲景兄,方子照他的略做修改即可,于君侯而言,当是休养为重。” “君侯常在军中,诸事繁忙,少有安心休养之时,听闻病后也不过休息五六日,又常须深夜奔走,实在是……” 他想了许久没有想出个形容词。 若照他来看,这和找死无疑。 荀彧颔首道:“他这两月会待在府上的。” 他会按住堂弟的。 荀晏还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他换季时发烧是常有的事,连自己也不怎么当回事,顶多是近两年会显得严重些。 在床上昏昏沉沉了两日,高热终于退了,转为反复不断的低烧,他耐着性子被阿兄劝得再躺了两天,实在躺不住了。 他晃晃悠悠的溜出去,还没走出院门就看到小侄女蹲在院门口拍球。 荀萝啊了一声,球就滚到了荀晏脚边。 若说荀彧的几个萝卜里,长得最为钟灵毓秀的大概得属这个小侄女。 荀晏含笑捡起球,他想起了幼时的荀安,但显然,荀萝相比起来更加文静。 “大人叫我看着小叔父不要乱跑。” 小侄女慢了半拍,糯糯的说道。 “我这不是乱跑,”荀晏一本正经骗小孩,“是阿兄唤我过去有事。” 荀萝点点头,说:“那我带小叔父 过去吧。” 荀晏眨了眨眼,婉拒侄女的热情。 “叔父定是在骗我,”荀萝皱着张小嫩脸叹气,“大兄说过,清恒叔父最是顽劣,总不喜欢听话。” 荀晏惊讶得睁大了眼,有些没法想到原来表面又软又甜的荀恽对他竟然是这样的评价。 “哪有!”他狡辩道,“你大兄必是上次算术没合格,故意编排我的。” 荀萝:“所以叔父还是骗我了。” 荀晏和侄女大眼瞪小眼,突然很是挫败。 “我已经痊愈了!”他有些委屈,“整日在屋里很无聊啊。” 荀萝想了想,从身边的小竹篮里取出了一本书册递给了荀晏。 “这是文姬的书,借给叔父解闷。” 她说道。 荀晏一怔,看着书下的注释才想起她说的文姬竟是蔡琰。 小侄女坐在院里的小石墩上,两条小短腿不安分的晃悠了两下,发现不对以后又规规矩矩放好腿。 “我知道,他们嘴上都说看不上文姬的书,实际上暗地里都偷偷买了文姬的书,”小侄女烂漫的说着,“文姬是最棒的。” 荀晏翻了翻,是许都书社发行的书。 他一时竟不知该惊讶蔡琰成为畅销书作家,还是该惊讶小侄女竟然是蔡琰的迷妹。 “那谢谢阿萝。” 他认真收好,向侄女道谢。 荀萝抿了抿唇笑了起来,她像是找到了同好一般欢快的说道:“前两日我躲在角落里,看到文姬来寻大人了!” “她真好看,又会作文赋,阿萝以后也想这样。” 荀晏忍着笑,薅了薅侄女软乎乎的总角辫子。 “会的会的,”他问道,“那阿萝知道文姬为什么来寻阿兄吗?” 荀萝想了想,她说道:“是为了宫中失火。” “文姬的妹妹死在了宫里,若是按照话本里说的,其中必有阴谋。” 荀晏神思飘忽了一瞬,还未多想,荀萝就扯了扯他的袖子。 “叔父若是无聊,不若陪我玩球吧。” 荀悦寻来的时候,离得老远就看到自家幼弟正陪着还没他腿高的小侄女玩球。 …… 甚至看上去还格外投入。 “不若带我一个?” 素来严谨的长兄突然有些跃跃欲试。 “大伯父好!” 荀萝手忙脚乱抱着球小声喊道,有些拘谨的样子。 荀晏噗嗤笑了,他打发荀萝自己玩去,这才笑吟吟看向了荀悦。 “大兄威严甚重。” 荀悦有些失望,他转而看向了堂弟,见他精神虽好,但身形削瘦,面色也尤其的差。 “病还未好,如何就和稚子闹腾。” 他责备道,一边顺手扶着荀晏的小臂带他回了屋。 荀晏觉得他今儿是注定出不了院门了。 他坐定后才感觉眼前有些晕乎,闭了闭眼也没有缓过这个劲,只能轻轻扶着小案。 “人不能躺太久,不然会越躺越废的。” 他抱怨了起来。 荀悦无法苟同,思及方才情形,他转而问道:“清恒既然喜爱孩子,何不早日成家?你如今年岁也不小了。” “啊……也不算喜欢吧……” 荀晏歪了歪头,企图蒙混过关。 早年间是因不想随意和个没见过的女郎在一起,又思及二人思想上可能存在的代沟。 如今又得考虑到人家姑娘嫁过来会不会守寡,总之就是命里不带姻缘。 “我只是喜欢哄别人家的孩子。” 他下了定义。 荀悦无法理解,他想要努力劝说一二,转头就见到荀晏低下头开始咳嗽。 虽然知道以堂弟秉性,现在大概率是在装模作样,但看着这样子他也实在说不下去。 “知道你不爱听,”荀悦叹息道,“我不念你了。” 荀晏这才勉强收住了咳嗽,假咳变真咳,人还是会有报应的,他感觉这会身上的难受劲又泛了上来,就怕待会又得烧起来。 “不知大兄此来所为何事?” 他直截了当问道。 荀悦犹豫了一瞬,他确实是心中揣着些事情来的,只是看着堂弟如今病骨支离的模样,他一时竟也无从开口。 “近来文若行事毫不留情,”他低声说道,“当真再无转圜余地了?” 他并未说得很清楚,但荀晏已能明白,那是荀文若对一些人动手了。 其实他这些时日一直在养病,荀彧管束颇严,几乎没什么消息传到他耳边来,他只在闲来无事是会猜测一二,未想大兄竟是会来求情。 他想起了那日他令荀缉去销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