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修说道。 与孔崔二人相反,他的意见却是劝说荀氏站在曹操那边。 于荀氏而言,这是个必须做的抉择,而这对荀氏兄弟的立场也微妙的不同。 许都中的那位令君于此事上也暂且保持着沉默,但他的沉默又与太尉的沉默有些不一。 荀清恒更偏向于曹操,所以他敢在此说上这么一番话。 荀晏不置可否。 杨修此人过于敏锐,也过于大胆,却又何尝不是身负家族孤注一掷。 只是他不喜欢这样。 杨修离去后,他坐在原地思忖着,却又实在避不开一个问题。 ——荀文若究竟是如何想的? 即使这么多年的相处,他仍旧无法说清楚兄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或许自跟随曹操起兵以来,荀彧从来都是一个复杂的人。 小孩见人都走光了,又悄然凑到了他身边来。 “凉了,”他指着药,“凉了。” 荀晏失笑。 荀陌小朋友虽然沉默寡言的厉害,但却莫名的有一种雏鸟情节,老是喜欢往他身边凑。 虽然很过分,但他竟然联想到了狗狗。 他俯身抱起幼童,动作间一阵目眩头晕,只能闭眼稍稍缓了缓。 “不行啊,”他坏心思的开始逗小孩,“太苦了我吃不下啊。” 荀陌还在为他亲昵的动作羞红了脸,闻言一下子又呆住了,陷 入了空旷的迷茫。 ……谁能告诉他怎么劝说一个大人喝药? 荀晏见状笑意愈深,耍赖似的和七八岁的稚子撒娇,将小朋友逗得晕头转向,最后小朋友鼓起勇气强硬盯着他服了药。 他将荀陌小朋友送回了族学里,嘱咐他好好学习,被人欺负了找他告状,这才施施然回了屋里,坐了没有多久便起身将先前喝的药原封不动的吐了出来。 一番动静直接惊动了华佗,老先生黑着脸为他把脉施针,看上去几乎像在给仇人看病。 “你这身子如今最忌思虑过重。” 他说道。 荀晏乖巧点头。 华佗见他如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连声斥责,骂着骂着便沉默了下来。 “先生有何心事?” 荀晏见状问道。 华佗迟疑了许久,放下针砭器具,说道:“我欲辞行。” 荀晏面色平静,他说道:“路途远矣,届时请允我派兵数人以护卫先生。” 他没有问华佗要去哪,或者说他本就意识到了华元化会离开。 他因曹操重医而留下,也因曹操近年来愈发暴戾之行而失望,远走云游四方或许会是更好的选择。 华佗默然,他说道:“老夫年事已高,已是老朽,所幸得以收得红昌为徒,也算了却心愿,传之我所作青囊书……” “我欲将青囊书拓本托付于君,此一别未必再能相见,若遇有德有才者,请君传之于此书。” 荀晏慎重应是。 华佗了却一桩心事,心下却未觉轻松。 “我行医一生,唯独有负于君。”他叹道。 “先生何出此言?”荀晏摇头,“若非先生,我当死数次矣。” 华佗心下一软,他救过荀叔慈,也自荀清恒少年时便为其调养过身体,至今相识十数年,感情虽不如张荀师生之谊,也不可谓不深。 “心疾之症近年愈发严重,”他说道,“恐怕倾力而为也难保……难保……” 他踟蹰许久,才谨慎说了四十。 若非自幼时便有张机在旁调养,底子还算可以,恐怕要撑到如今都是难事,华佗心下不无惆怅的想着。 荀晏平静听着,纵是早有所猜测,听得了华佗之言也不由失神片刻。 “此事……”他开口才发觉声音喑哑,只能清了清嗓子,“此事请先生切莫与族人提起。” 华佗本欲拒绝,却见那青年近乎祈求的望着他,话到嘴边终究是同意了下来。 “请君为自身计耳,或许尚有转机。” 他嘱咐道。 荀晏神游了一会方才答道:“待此间事了……” 送走了华佗,他几次欲书信予兄长,却不知从何落笔,最后反而是先写了信给荀攸,这才准备动身前往许都。 临行前北方的信使匆匆而至,是羽檄密信而至。 荀晏展卷而阅,他微微睁大了眼,神色顿时沉凝了下来。 ——丞相遇刺。 第213章 自杨彪去后,杨府门庭冷落,不复昔日豪门世族之盛状。 年轻女子自廊下走过,俯身抽去了兄长手中的书册。 “兄长何必出这个头,平白惹人不喜呢?”她坐在了杨修身边,语气亲昵中带着些许担忧,“如今日之境地,韬光隐晦尚且不知前路何方。” 杨修搁下了手中书卷,给幼妹倒了盏清酒。 自那次变故之后,杨氏大不如前,不论是父亲生前的政治立场,还是母亲袁氏女的出身,都令他在曹操执政期间寸步难行。 “出头是死,不出头难道就活得了?”他含笑反问,倒是心情不差,“若无所作为,阿蓉以为丞相便能安心了?” 阿蓉接过那盏白玉酒樽,她无奈道:“兄长总是有理。” “但荀氏于我们又何尝是友人?” 隐诛杨彪,几近倾覆半数杨氏在朝势力,连曹操都不敢这般大动干戈的对这支四世公的家族动手,荀氏之于杨氏,可以说得上仇雠与政敌。 “何来永远的仇人?”杨修阖眼说道,“与其为敌,有何益处?” 他自然知道曹操从未信任过他,曹昂也未必多么信他,可他面前唯有亲近曹操一条路可行,他必须表达出自己的态度,表现出自己的价值,让那把屠刀永远不要落下。 “一朝天子一朝臣……” 阿蓉下意识说道,随后倏而意识到了不对,匆匆止住。 杨修大笑,拍案笑道:“是矣!” 阿蓉微恼,她低声唤道:“兄长!” 她急于转移话题,便提道:“听闻荀太尉素来有美名在外,不知生得如何模样,与荀令君相比如何?” 杨修止住了笑,突然便兴致寥寥。 “荀氏子少有生得不好的,”他懒洋洋说道,“太尉姿容更是少有人能比,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我与他对坐不过一刻,见他汤药不离手,难掩病色,”杨修漠然说着,他莫名想起了一句民间俗话,“少年吐血,岁月不保,是不祥之兆……” 在那位丞相手底下混日子确实不容易,但也并非没有别的选择。 若荀氏肯再做一遍奉天子之 事,未必不能成功,只可惜荀令君之为人断然不会行此事,荀清恒在军中虽有威信,但他久病至此,安能长久? 若他身死,他手中的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