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高呼,议论之声戛然而止,大殿之内顿时鸦雀无声。 高璟昀一步步踏上皇位,一抬头就看到人群最后,犹如鹤立鸡群的那熟悉身形。 再环顾群臣,个个噤若寒蝉,仿佛刚才的不满完全不存在过,这样的朝堂教人难免觉得失望。 “虽逢春祭,但国事民生都不能耽误,所以朕将早朝改为晚朝,有事呈秉,无事退朝,开始吧。” 大殿上寂静无声,群臣面面相觑,最终又纷纷低下了头。 各国使臣也不敢出声,因为昨天领教了这位南朝皇帝的厉害,一想到精珏国那位十七皇子如今还趴在榻上养那血肉模糊的屁股,头就垂得更低。 沉默有时具有令人窒息的力量。 等了很久,就在高璟昀失望地想起身离去,突然,在人群的最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臣有奏。” 因为隔得太远,大殿内又有回响,一时辨不清谁在说话。 人们纷纷转头向后寻去,在人群的最后一排,与秦修宁同品阶的一位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正手持笏板躬身出列。 那人高挑、清秀,两道墨眉显出一身正气。 原本平静如一潭死水的朝堂立刻泛起一圈圈涟漪,议论声一层层荡开,荡进高璟昀的耳朵里。 “准御前上奏。”总管太监王庆高呼。 高璟昀认出了,是他今年春闱上钦点的状元。也是南朝第一个真正寒门出身的状元——傅南书。此人博学笃志,文章观点一阵见血,是此届春闱中不可多得的人才。 但新登科的状元也要从翰林做起,若不是此次大典,怕是到御前的机会都没有。 “微臣以为,未经庭审秦世子就这样随意出来,还在御前行走,实有不妥。陛下若想成就一番霸业,就不能疏于纲纪,自古殃惑朝纲之人,除美色诱人外皆有其非凡手段,此举实在于情不允,于理不和,望陛下三思。” 这愣头青式的发言,令所有人惧是心里一惊,并为他深深捏把汗,仿佛都已经预见到此人惨不忍睹的下场。 秦修宁心底嗤笑,虽早已想到此番定会遭人非议,但没想到被说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孽。 美色他认,但说他祸国?这位皇帝可都说了连他是谁早都忘了,碰不得摸不得,他还要担上这种罪名?他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锅从天降,冤得他胃里一阵抽搐。 这种屎盆子他可不能端,刚迈出半步要为自己伸冤,就听到一道清冷又不失威严的声音从大殿的另一端响起。 “傅卿言之有理,是朕冒然了。” 秦修宁:...... 秦修宁遽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高高在上的皇上。 他一个一身清白的“妲己”没认,“纣王”倒先承认了? 众人也惊得目瞪口呆,这还是第一次从皇帝口中听到歉意和自省。 “爱卿言之有理,但朕将他放出来,是因他此刻不是秦王之子,而是朕的御医。这御医院上下只有他可以医朕的头风。你们常说要朕保重龙体,秦御医愿以整个秦王府为担保,答应朕一月为期,找出病因,并根治此病。 若病除,朕为他加封进爵,若食言,朕自会要他的脑袋。 因此,秦王夫妇也自愿为秦御医做保,余下这半月宗人府内静候佳音。” “原来如此啊!” “难怪昨日秦王府被封了!” “这下就看这位世子的医术如何了。” “原来秦王是为儿子做人质了啊!” “可若医不好,难道全府陪葬不成?” 议论再起,秦修宁瞠目结舌顿口无言。 他后背的旧还没好,顿时感觉后背更疼了。前一个黑锅还没甩掉,他的“纣王”大人又紧接着给他扣上了第二口。 明明是他将他的家人先囚禁起来,用他做人质保证他父王不会造反,现在青天白日之下竟被他颠倒黑白,变成他自己将双亲当做升官进爵的人质,亲手送进了宗人府? 好一张颠倒是非、翻云覆雨的黑口! 秦修宁还偏偏百口莫辩,因为毕竟父王密谋之事一旦说出将万劫不复。 他生生咽下这口黄连,还得一脸恭敬地站出来,叩谢天恩浩荡,喊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口号来。 高璟昀一双淡眉微扬,满意道,“那就有劳秦御医了。” 随后,他转向傅南书,“傅卿敢直言进谏,朕倍感欣慰,从今日起擢升为国子监祭酒。南平公主自幼无人教导,散漫惫懒,朕国事繁忙,还请傅卿从此替朕好好教导,也好好为朝廷选拔人才。” 哗然满堂。 国子监祭酒?这是连升了几品有人已经算不出了。 朝廷最高学府,笼络人才、掌管大学之法、荐举考试,是历朝三公的必经之路。 皇帝此举之意非常明显不过。先是除三公,清理余党,再打压亲王,最后另举寒门,不得不感叹,皇帝这一步步清清楚楚,而他们置身其中只能从善如流。 秦修宁立在高璟昀身后,自始至终没有再说一句话。高璟昀也没有回头再看过他一眼,两人就这样保持着近在眼前又远隔千里的距离一直到结束所有人散去。 晚上,终于可以换下沉重的礼服,换上轻便些的龙袍,高璟昀已经没有任何力气。 这时王庆上前来道,“陛下,秦御医求见,可他刚从狱中出来怕有晦气,不如老奴让他明日再来。” “让他进来吧。” 王庆脚下一滞,嘴上却顺从回道,“是。” 秦修宁阔步走进来,一进入皇上专门盥洗休憩的具服殿,他的眼睛就直直盯着高璟昀。 明黄的龙袍下,是那日益削瘦的身子,连腮边都陷下去许多。他想不通一个看上去如此清秀单纯的人,怎么会变得这么心思深沉。 他行礼后径直走到高璟昀面前,将枕绢铺开,拉起正在翻书的一只手腕。 高璟昀刚沐浴完,手腕上还带着湿漉漉的潮气,皮肤更加绵润微凉。 四指搭上他的脉,指尖下很快传来汩汩涌动的脉搏,一跳一跳,清晰、缓慢,偶尔还有闷撞感。 这种脉象,自他第一次搭上手腕起,就一直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中焦不通,心肾不交,肺阴不足,脾阳不足,肝气郁结,心血虚弱,这哪里是一个锦衣玉食的皇帝该有的脉象,比一个孱弱老人还不足。 更令他不安的是,还有一股隐脉令忽沉忽隐,甚为诡怪。而且他不在身边这几日,这样的脉象又更加清晰了。 他压下心头的忧虑,抬头换上如常表情,咬着牙根笑谑道,“臣还未谢谢陛下今日为臣的辩解,臣没想到还有机会能再来给陛下诊脉。” 高璟昀不想说话,更不想应付眼前这人,单臂撑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见他不语,秦修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