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知道他在宽慰他,高璟昀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朝他迈动步子。用手指抹去他唇边的血。“都说了,不用你这样做。” “但你知道,我说的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重获自由的双手一把抓住了高璟昀的手,他握住他的指尖,低头轻轻在上面吻了一下,然后舌尖舔过他的指尖上的血迹。 “我以为见不到你了呢,现在看这鞭挨得挺值的。” 看到他的笑,高璟昀的心脏更疼了。“你应该好好在隐泉和你父王母妃好好呆着,怎么偏要私自跑下来。” 秦修宁将他手握紧,隐隐笑了一下,“师父说我这相思病没得救了,死也得死在你身边。” 原来那日他派江浔之把他带去隐泉,是让他和他的师父、家人团聚。 乌羽卫一日没有放弃寻找前太子的遗孀,就在他们在行宫的那段时间,发现了化名为秦青的楚羽先一步将这位一直流落民间的孩子找到了。 “对不起,阿寻。我先前不知道你受了那么多的苦。” 秦修宁从师父那了解到制作噬魂蛊的全过程,才知道,这十年里蛊虫是一点点放进去的。每次之前,都要用刀割开他的旧伤,他的原本记忆逐渐混乱,一点点、毫无察觉地变成另一个人。 在这个过程里,蛊主会经常出现剧烈的锥刺般常人难以忍受的头痛,对自己出现怀疑、情绪阴晴不定、在毫无觉察地情况下做出异乎寻常的举动。 极少有人能熬过这个阶段,因为它要盘亘于体内数十年之久。 究竟是多能忍耐的人,才能咬碎牙在孤寂里一次次熬过那致命的头痛。一想到他的身体里有虫在啃噬他的脾脏,他就心痛如绞。 想到这,秦修宁想不下去了,捧起他的头,低头吻上了他的唇,郑重的、温柔的、小心翼翼,生怕弄痛他半分。 直到被吻得气息不稳,高璟昀才被放开。他凝望着他的眼睛,抬手帮他擦去脸上的血,仿佛不够,又在他还留着血迹的唇角轻轻啄了一下,才退开半步。 “我不能在这里久留。” “我知道。” 刚才忍了那一鞭子王庆才可能放心的走,但不能保证他不留下眼线在他身边,也无法确定这宫里有多少是他的人。 他现在理解了他父王当年为何对他那般冷漠失望,当着那么多人将他撵走,其实都是在保护他。而因为有个野心勃勃一样被下了蛊疯魔的高璟衍在身边,他的处境究竟有多难。 “江浔之已经在找虫母了。” “我知道。” 顿然,二人无言相视,只剩下注视着彼此的沉甸甸的目光。 无需语言,他们心知肚明,这次离别意味着什么。 高璟昀亦知道秦修宁擅自跑下山以身作饵,就是帮他做了最后那个艰难的决定。 他决然收回了目光,后退半步,转身,朝牢门抬步,再没回头。 直到脚步声渐弱,远处的微光随着沉重的天牢门合拢的声音一起消失,秦修宁才收回了视线,坐回墙边的草席上。 他这次是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的,原来并不比当年的不辞而别好受多少。 他仿佛看见了七年前的李未寻,红着眼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雪山下那间木屋。 他知道不是他绝情,而是他不能回头,不敢回头。 一如刚才,再晚一瞬,秦修宁所有的意志就会崩塌,他会放弃所有的计划,冲过去把他紧紧搂进怀里再不让他离开。 可是,他不能。 那不再是那个单纯、强装成熟的小狐狸。他叫高璟昀,是这个天下的主宰。可实际上谁又知道,他其实才是被主宰的那个,是这天下最不自由的人呢。 命运残忍地将他囿困住,一面赐他最尊贵华丽的衣裳,一面在无人深夜里拽着他、勒着他、撕破他。 他曾想将他拉下神台,将他拖入地狱。殊不知,他本就一直生活就在地狱中。 他也不是没有选择,这世上昏聩无能的君主根本不少他一个,出生于这个帝王家又不是他的错。 可他却选择了孤身在恶鬼环伺的炼狱中挣扎。 刚刚他那主动退开的半步,即是他的选择——他要独自去面对他的责任,对百姓,对天下。 他留给他的那个孤绝、削薄的背影,他看懂了。 他说,等我。 良久,秦修宁从衣襟里拽出那块温热的官银,反复摩挲在手中,像无数次曾做的那般。 他忽然低头笑了,在上面吻了一下。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啊。 *** 不出半月,皇上要再次御驾亲征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都,百姓人心惶惶,关门闭户,怨声载道。 “这刚过了几年安稳日子,怎么又要打仗!” “不打能行嘛,听说北朝这次做足了准备,有了更厉害的兵器,已经压到咱家门口了。” “可南边水患还死了好多人,流民都涌进京了,这仗怎么打?” “要不咱们逃吧?” “往哪逃?往北还是往南?东边是海,西边是雪山,你还能逃哪里去?” “听闻这次居然是公主兼国,也不知道一旦打起仗来,她一个姑娘家稳不稳得住这京城。” “唉.....咱们小百姓还是操心咱们自己吧。” “祈祷保佑皇上,能打胜仗.....” 高璟昀率军出征的那天,艳阳高照,是个好的预兆。 铁骑如龙,浩浩荡荡的队伍绵延数里,仿佛一条巨龙从地平线升起,蔚为壮观。战鼓声中,身披银甲的士兵们高举长矛,整齐划一的步伐仿佛大地都在脚下震颤。 王庆今早亲自为他披上了战甲,老泪纵横,“陛下,万望保重。” 高璟昀转身接过内侍递上的刀,扶起王庆,“又要劳王翁替朕守着家了。” 王庆用手背抹去眼泪,“老奴真是该死,陛下出征,老奴在这里给陛下添晦气。老奴就是看着陛下这一路走来,太不易了。” 那一刻,高璟昀从他那双苍老的眼里看到了曾经无数次看到的那种怜爱,是长辈对晚辈不自觉地、连他在父皇眼中都不曾见过的疼惜。 这种疼惜,又有几分是真呢? 神色微凝,高璟昀说不出那一刻心里是何滋味。 他想起他像只丧家之犬从梅里一路逃回来时,养心殿外的石狮旁,那位在漫天大雪里挺起佝偻的身子翘首以待的那位老人。那时他的眼里,也是这样满是疼惜的目光,也噙着热泪。 他握着他的手,说过不知多少次,“不怕的,陛下。有老奴在,老奴会帮陛下的。” 现在,他才明白了,他说的帮他,究竟意味着什么。 心里钝钝的疼。 这种清晰的失去,他以为他已经习惯了。 高璟昀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