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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男子瘦削苍白的手颤抖着,竭力按住口中溢出的呜咽,仿佛已经使出了全身气力。小时候他十分爱哭,趴在母妃怀里哭,跌在石板地上哭,流着鼻涕,挂着口水,不分时宜,不计颜面,想什么时候哭就什么时候哭,想哭得多大声就哭得多大声,然而如今万人之上,生杀在握,却失了放声痛哭的资格,好似每一声从指缝间溢出的哭声,都是名为软弱的原罪。
李明珲垂首看向衣上龙纹,笑了。
皇袍啊,皇袍。
名曰一身皇袍,实为满身掣肘。
早年他常以「根基不稳,身不由主」聊以宽慰,无论是送走李明珞也好,同李明珏约法三章也好。
可是龙衮啊,龙衮。
它太重了。
龙衮之上一根可有可无的金线,世人口中一句塞牙缝的闲言,压垮了九五至尊胸腔之下,同平常百姓一般,肉长的人心。
宽慰?宽慰哪有接纳来得坦荡?
冠冕堂皇,浮语虚辞。
皆作借口。
他干脆直接放弃了有理有据的因由,心甘情愿以最恶之念来猜度当年心念无杂的少年。
至此,莲花灯再也照不进心里。
譬如李明珞和亲,并非因年幼不能掌控朝政,玺印是他亲手盖的,纵使朝臣不断威逼,玺印仍是他亲手盖的,那么是他,想送走李明珞。他没有获得幸福,所以李明珞也不可以。
譬如李明珏封王,亦非奖赏。他没有自由,所以李明珏也不能有。
他被困于皇位,她就要被困于王位。
他是孤家寡人,她就不能成亲生子。
他无交心之人,那李守玉和赵攸,就理所因当四处征战。
唯有如此,才算公平。
天顺十六年,漠北力疲马老,难兴大乱,宋韩执意相争,自顾不暇,皇权在风雨飘摇中零落了十六年,终于落定。而身心重负的天子,在诸多耳目股肱之臣的撺掇之下,执意将猜疑之剑,指向世间仅剩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