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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苍水悠悠,俨然一副早春景象,张子娥回想上次来时,乃是多年之前与襄王对峙两岸,而今事过境迁,已是物是人非。自一别师门,足有七年之久,昔日纸上谈兵的野望,变成了在手中货真价实的权柄,她也由双手无垢的白衣学子,变成了一身血债的梁国太尉。她享受将士举目时的畏惧与仰慕,也留恋与龙珥携手漫步长街的安然,在敌人面前高傲不可一世,也会低伏地向她的主人献上忠诚。这种奇异的割裂感如影随形。
征伐久矣,好战如她亦感困乏,在生死看惯后,能刺激她的越来越少,漠北不该来触她逆鳞,龙珥身子弱,禁不起颠簸,沾了灰和血腥气的糖,不好吃。尧山会盟后即是新春,还指望能过个正经年,谁料又是在战场上过,她本在梁都暗中备好了烟花,形制与色彩皆由她一手选定,最终却因战事无缘一见。她其实对节庆与花火毫无兴趣,只是,想同重要的人一起看罢了。
漠北打到苍山,就该结束了,在苍山之后的中土大地,不容外化民的铁蹄踏过半步。
所以,当她的公主来时,她放火烧了整座苍山,熊熊火光把黑夜熏得通红。
敢耽误她事的人,都得付出代价。
这是她的风花雪月金玉露,与火树银花不夜天。
红云磅礴涌动,整座苍山在死寂中疯狂燃烧,训练有素的士兵一言不发地搭箭上弦,箭雨犹如漫天飞蝗,张子娥面朝苍水,背脊笔直,下颌微抬,身影利落而狠绝。大火将白衣染上瑰丽的色彩,而在如此浓烈炽热的底色里,她冷峭的眉目间,却写满了不过如此的讥削。火烟四散,两三缕黑烟萦绕在身畔,她漫不经心地手腕一抬,将手中火把扔入苍水,回身,牵起了苏青舟的手。
重逢是干柴烈火,相聚是野火燎原,当旭日东升之时,她苍山一战的声名会响遍朝阳所到之地。
看,我为你带来了通红的胜利,那你,是否愿意为我染上红潮?
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烟味,龙珥哆嗦了一下从床上醒来,偏头愣愣地从花窗缝隙中窥见发红的夜空。近来她多感困顿,常常一睡就是一整天,见张子娥未归,抹了把脖子后的热汗,穿好衣服起床去寻。刚推开房门,正巧撞见廊下小缘姑娘提着杆红灯笼往外走。
「小缘姐姐你来了!」
她卯起精神,举起手来脆生生地招呼人,话音未落,便撒丫子开始满院找张子娥,小缘跟在她后头逮都逮不住。
她想她,每次醒来都无比想她,想一睁眼就能见到她,她对张子娥的依恋不知在何时成了魔怔,过去过分的乖巧不知不觉间变得极度偏执。她不知还有多少时间可以虚度,想做的事都做过了,想见的人都见过了,此时她只想每时每刻都留在张子娥身边,霸占她全部的温柔和关注。她知道她在哪里,她再熟悉张子娥不过,她的呼吸,她的步音,她的心跳,仿佛从出生起就深深刻在脑海里,能不假思索地从万万千千人中找出她。是这里,她还没来得及敲上门,猛地摇了摇头,趔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小缘冲上前一把曳住袖子将人扶住,这孩子最近身体不好,刚起床跑这么快铁定是晕乎了。还没来得及心疼小龙,小缘见屋内残灯明灭,声响隐约可闻,匆忙拉起龙珥小手,直把人往院外带:「小孩子别听这些,我们走。」
谁知龙珥怎么都拽不动,她一抬头看向小缘,泪水霎时盈满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