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银烛心虚得厉害,没敢去看她的眼睛,垂下头轻轻道了句知道了,转身往屋里进。 一时宋清和也出了书房回到正房,秋蝉立在窗边与小扇说话,忽见一个提着灯笼的女郎往院门处飘然而来,秋蝉抱着踏云定睛一瞧,来人却是杨娘子。 秋蝉放下踏云离了窗子走到屋外,含笑和小扇一齐将人让到屋里,宋清和见施晏微进来,立时莞尔一笑,忙叫人去取双陆棋盘过来。 画屏正在那边窗下拿夹子在火上炙烤茶饼,见施晏微往月牙凳上坐了,便道:“杨娘子来的凑巧,小娘子方才练了会儿字,回来便叫婢子煮茶与她吃,小娘子吃紫阳茶,杨娘子想吃什么茶?” 施晏微在现代时不怎么吃茶,自然也不懂什么茶道,因笑道:“不用麻烦,我与二娘同吃紫阳茶就是了。” 一面说,一面凝神注视着画屏将烤热的碾茶捣碎后放进石碾里继续碾成碎末。 画屏察觉到施晏微似乎对茶道颇有兴致,遂看向她道:“这碾好的茶末还得过一过筛再放进去煮。” 施晏微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画屏拿火策挪了挪碳火,不多时那银釜中的水便烧滚了。 “此为一沸。”一壁说一壁往里加了一勺盐进去,那釜中的水登时消下一些。 待那水再开上来,画屏方往里放茶末,轻轻搅拌后舀出一勺水来放至一边,又道:“此为二沸。” 待那舀出的沸水放凉了,复又倒回去煮至三沸。 小扇取来两只青瓷茶碗,画屏将茶往碗里倒了,奉与施晏微和宋清和吃。 宋清和端着茶碗吹几口气,含笑说道:“茶凉了就不好吃了,余下的茶汤你们分了吃罢。” 小扇笑盈盈地应下,叫银烛去取高足陶碗来,银烛慢悠悠地取了碗来,画屏看她今日着实有些心不在焉,不免生出些疑惑来。 众人吃完茶,仍由画屏点筹,宋清和与施晏微在罗汉床上玩双陆。 施晏微心不在此,一把败北一把平局,至戌正,施晏微告辞离去,宋清和还同往常一样,叫银烛去送她。 因昨晚之事,银烛这会子愧于见她,只低垂着头,提着灯默声与她并肩前行。 “天色尚早,去我屋里说会儿话吧。” 银烛点头答应,随她进到屋里,吹灭了灯笼随手放到案上。 施晏微将门窗关好,往塌上落座,正色道:“照理说,我无权过问你的私事,可我真心视你为挚友,断没有眼睁睁看你糊涂犯傻的道理。” 银烛闻言羞得满面通红,耳根发烫,把头一低,不待施晏微发问,自个儿就将事情和盘托出,跟竹筒倒豆子似的。 “他姓赵,名修明,家中行二,乃三郎君招来府上的门人。原是河中府汾州人氏,阿翁官至从三品国子祭酒,偏四十出头的年纪仙逝了,阿耶因与上峰政见不合,又仗着祖上略有薄产越性辞了官,后因战乱家道中落,见河东有家主坐镇十分太平,这才往太原来谋事。” “我与他原是不认识的,去岁秋日,他来二门里寻二郎,可巧在园子里遇着了,他立在桂子树下,问我二郎的院子怎么走。后来又在二门外遇见过几回,这才渐渐起了心思。” “我自知良贱不可通婚,虽已求了小娘子待到她出阁前便赎身脱籍,可为着试探于他,扯慌说小娘子定要三百两才肯放我出去,他便巴巴凑了二百两银子拿与我,道是余下的会尽快凑满送与我赎身。还曾向我起誓,将来他娶了我,只一心守着我,再不纳旁人,更不会有异腹子。” 古代男子,能够做到这个份上,的确十分难得。宋府再好,终究是为奴为婢,任人驱使,不得自由,如何及得上与心仪之人相守一生呢? 情爱的滋味,如糖似蜜,施晏微拥有过这样的美好,不免心念微动,终究没能说出重话来,轻轻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他若真如所你说的这般好,我自是祝福你的。小娘子既已答应放你脱籍离府,更无需急在这一时,有道是心慌吃不得热粥,你与他都需收收心,暂且克制住多余的私欲,再莫要如昨夜那般与人私会,横生枝节。我那时若是没往那处去,叫家主瞧见你们,挨顿板子撵出去都是轻的,恐怕性命也难保。” 银烛听后重重点头,抽回手从塌上站起身就要去跪施晏微,“音娘的大恩,我与赵郎没齿难忘,愿来世结草衔环,报答你的恩情。” 施晏微急忙上前扶住她的手,不让她跪,莞尔一笑打趣她道:“今生要与赵郎相守,自然不能结草衔环了。多大点子事,值当你们来世也来寻我?快别这么想了。再者,若真要论起来,你还痴长我一岁,如此拜我,岂不是要折我的寿吗?外头天也不早了,你且回去罢,照顾好小娘子是要紧。” 话音落下,银烛方止了跪她的心思,自去点了灯笼,与施晏微道别后推门出去。 退寒居。 冯贵从园子外头进来,因有事要禀,立在檐下逗弄鸟雀,叫商陆前去书房传话。 宋珩命她让人进来,不紧不慢地将手中信件报往灯烛上燃了,起身来到窗前负手而立,但见窗外乌云闭月、星光暗淡,瞧着约莫是要落雨。 脑海里依稀浮现出那日在雨幕中瞧见过的女郎,心情莫名的舒畅。 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纸张焚烧后的味道,冯贵擤了擤鼻子,屈膝行礼,恭敬道:“禀家主,前些天派去文水打探消息的人,传了消息进来。” 第9章 樱桃红 宋珩合上窗回过身来看冯贵,下巴不曾低下一分一毫,只是微垂了眼帘,沉声问道:“可查清楚了?” 冯贵颔首,恭敬回道:“具已查清。杨娘子与她的兄长杨澎确是出自弘农杨氏,乃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妹。至于他兄妹二人为何会在文水,却又要牵扯出上一辈的事来。” 一壁说,一壁抬眼去看宋珩的神情,见他面色如常地往圈椅处坐下,食指指间轻轻扣着扶手,这才往那粉地金银绘八角几上盘膝坐了,继续往下说: “杨娘子的阿娘杭氏原是晋州人氏,祖上世代为官,后因家道中落,不得不嫁与杨氏嫡系杨庆为继室;那杨庆官至刺史,生得一表人才,杭氏与他成婚后倒也算琴瑟和鸣,先后诞下杨澎和杨娘子兄妹。” “偏生那杨庆是个短命的,不到四十便突发恶疾死了,元妻所出的两位郎君见杭氏生性懦弱,且在弘农无人可依,便处处刁难排挤、百般苛待。” “杭氏为护一双儿女周全,离了杨家返回晋州,未曾想在杭家亦不受人待见,遂又离了晋州往太原府来,在文水置办田宅落了脚。后杭氏积郁成疾,三十出头的年纪短折而亡,杨娘子的兄长十七从军,再后来的事,家主都已知晓了。” 冯贵说完,眉头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