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马就清醒了，反应了好一阵才想起昨晚种种。 他做贼心虚，也不管上面沾着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把这一罪证揉成一团，塞进了暗格。 回头见到睡得正香、没有被丝毫惊扰的裴渡，暗暗松了一口气。 真好，又是不用上朝的美好的一天。 第37章 番外·终南 元泰四年，文帝陆景退位，传位于太子陆瀚，时年三十二。 退位后，文帝自请为庶人，惟百年之后保留宗庙中谥号，登时掀起轩然大波，后世对此事也猜测颇多，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有史书言： “帝名景，崇德皇后所出，元帝第七子，成帝之弟也。初以嫡长，立为太子，然少时性懦，亦无显才，素不为元帝所喜。帝时年十四，尚修文见之，尝私语妻曰：‘太子性沉稳，不露才，性坚韧，堪当大任。’是年裴渡任太子之师。 后元帝崩，诏传位于成帝。帝赴景城。 又二年，成帝崩，文帝继位。 帝在位凡十年，民生安乐，不发战事，休养生息，扫前朝黩武遗弊，而开后世太平之世也。 元泰四年，帝传位于太子陆瀚，是为明帝。而后江湖浪迹，莫知其踪。” 不过这些都与陆景无关了。 走出了京城，他再回头看了一眼，算作最后的告别。 原来觉得，皇宫是座小牢笼，京城便是个大囚笼。 他曾飞出去过，在塞外驰骋，在边城游乐，可也愿意为了一人，再入此牢笼。 现如今真的要走了，说不上不舍，却也有一种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晨雾未散，京城还未热闹起来，笼罩在雾气之中，似远似渺，似真似幻。 这些年倏忽而过，竟也似大梦一场。 “你舍不得了？”裴渡一声轻笑，拉回了他的思绪。 他翘腿坐在马上，好不正经。小白这些年被他养得膘肥体壮，早就要忘了主人姓甚名谁了。 陆景摸了摸马头，小白蹭了蹭他的手，还是很乖。他牵着马往前走。 “我已经带足了毕生珍宝，留下的不过是负累，又何谈不舍？” “前朝废帝仅登基十日，被废后仍从国库搬走了十车财宝。你这个皇帝当得也太亏了，来的时候只带着一匹马，走的时候还是带着一匹马。” 陆景抬头望他，笑着摇摇头：“非也。” “走的时候，我还带了个人啊。” 正好一阵风吹起他的发丝，还似未束发时的少年模样，眼中赤诚，一如往昔。 裴渡竟然被他看得害羞起来。 “你准备去哪？” “北地干燥多风沙，往南去吧。” “别人都在江南置行宫取乐，那你可曾买地建屋？” 陆景摇摇头。 “那岂不是无处可去？” “是啊，我们只好风餐露宿，天地为家啰。” 见到裴渡半信半疑的表情，陆景笑得更开心了：“骗你的，我怎舍得让你再受苦。随处走走，遇到自在之处便可安定下来，若无满意去处，那就继续走呗。” 走着走着，陆景想起一事：“你家乡不是在南边么？” “怎么？你要和我回家？好啊，可是那里只留得几个老旧仆从，怕是冷清得很。” “我只是想问问你，有何好去处？” 裴渡难得被问住，他怔愣半晌：“其实……我也不知……” 他幼时难得踏出家门半步，那些江南妙地草长莺飞的画面，也只在书中见得。 “那也没关系，我陪你慢慢走、慢慢看便是。” “好啊，你去哪，我便去哪。” 裴渡忽然笑起来，陆景一瞬间看呆了眼。 他从未见过裴渡这样轻松的笑。不带负累，张扬肆意，甚至像一个少年。 陆景原本是有些遗憾的，遗憾于自己完整地错过了裴渡的少年时光。 可现在他不感到遗憾了，他觉得时光正好。 前半生的苦难也好，曲折也罢，不过是为了此刻，能与你并肩。 -------------------- 故事到这里就完整啦， 因为写的时候前面也有点忘了，可能有些bug。 第38章 裴渡番外·积雪浮云端·一 1 裴渡自记事起，就待在房间里读书。教他的老师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祖父。从旁人的闲言碎语中他得知，裴家世代为官，祖父更曾是一个大官，具体有多大呢，他也想不清楚，只知道祖父辞官还乡后，他们一家从来过的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 他在书中读到一句话，“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他想，应该就是他们家这样吧。 但他对这些都没有太大的感触，他只觉得，祖父的眉头总是皱得好深，表情总是好严肃，他不喜欢和祖父待在一起。 但是他要读书，祖父要陪着他读书。 祖父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是裴家的希望。” 他大概也确实不负这期望，五岁能诵四书五经，七岁写出来的文章令所有人都啧啧称奇。但他对于自己如何记诵，又是如何作文，印象已模模糊糊，只记得当他完成任务后，祖父的表情会稍微柔和一点，会准许他吃自己喜欢的橘子。 那一口甘甜，贯穿了他整个少年。 十几岁时，他已经懂事了，也逐渐接受了这样枯燥无味的生活。如祖父期望，他会考上状元，会做大官，会带着整个裴家重回辉煌。 但心底还是茫然。 有一日，祖父不在家，令他在房中读书整日，他偷偷把经书换成诗集，以偷得片刻悠闲。 翻开书，正好是祖咏的《终南望余雪》。 “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 他很喜欢这首诗，因为心中存着一丝对终南山的向往。他在书中得知，终南山是隐士之山，许多高洁之士隐居于此，不问世事。他很羡慕，但他大概此生都无缘得见，只能在诗歌中寻得一点慰藉。 正恍然神游时，忽听得窗外喧闹。 他探头望去，看到弟弟妹妹们身着红袄，跑来跑去，脸上洋溢着笑容。 外面竟然下雪了。 裴家地处偏南，此地难得下雪，他长到十几岁，都未曾见过一次。 他觉得诗中的那个世界好像对他打开了一道小口。 一种冲动战胜了一直以来的怯懦，他想，我要出去看，出去看一次雪。 他呆立在屋下一角，伸手触到了飘扬下来的雪花。 雪花原来是这么轻，这么柔的吗？仿佛马上就要消失不见。 但它又是那么美，染白了天际，染白了他的梦乡。 结果当然是惨烈的，祖父暴怒，罚他跪在了雪地里。 “你是嫡长子，理应担当重任。但若是你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