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明示。每当章寻要他现在说,汤可林则装疯卖傻道:“现在记不起来。” 实际上不需要章寻回话,汤可林自言自语也挺有劲,章寻稍一没看手机,对方就刷来二十几条信息。乍一看,颇有精神失常的征兆——上一条是碰上什么事,笑死他了;下一条是触什么霉头,气死他了。情绪转变迅猛如台风天。 渐渐的,章寻发现放风的自主权本应掌握在自己手里,如今却宛如让渡了出去,他再次被汤可林牵着鼻子走,不仅如此,还得承受对方喋喋不休的“念经”。章寻看他四十分钟把别人一天的话讲完了,低估了汤可林的倾诉欲,为体谅这位小叔的嘴,遂早午各减十分钟。 汤可林正说得起劲,提前被关,他即刻就想冲到章寻家门口堵人说理去,但害怕一着急又把猫吓跑,只好灰溜溜地盯着屏幕无语凝噎,活到这个岁数没这么窝囊过。 一个信口胡言,一个姑妄听之,霎时间回到翻脸前网聊的日子,一转眼,两人再次见面是在亲戚婚礼现场。 汤老太的二妹王玉梅育有一儿一女,孙女宁臻是长子宁海生的独生女。宁家的掌上明珠,吃穿用度都用最好的,婚礼当然不会马虎,宁海生包下一整晚知名五星级酒店做宴会厅,该酒店位于度假别墅区,附近的风光旖旎,水天一色。婚礼仪式敲定在靠近湖畔的绿茵草地举行。宁海生对每个流程亲力亲为,从场地布置到婚宴菜式,再到给女儿撑场面的十克拉钻石项链,让宁臻风光大嫁。 准备许久,宁海生对现场每一个边边角角都心满意足,就是对那上门女婿颇有微词。女儿大喜之日,宁海生春风满面与来宾客套,但只要一提及宁臻的未婚夫范秦,他便面色不虞,胡乱搪塞过去。 宁臻在一次乘船环岛游时与范秦邂逅,本来风平浪静的海面忽然刮起飓风,波涛汹涌,那浪一丈比一丈高,狂风怒号,宁臻稍一脱力掉进浪里,范秦作为船上的救生员二话不说跃进海里把她救起,那精壮的手臂牢牢圈在宁臻腰间,是那片颠簸的海里唯一让她心安的存在,宁臻自以为掉入的不是海,是爱河。 其实范秦形象佳,精神气也不错,虽然职业家境有点普通,但不碍事。宁海生家底厚,对钓金龟婿不感兴趣,只要待宝贝女儿好就足够,真正令他不满的,是范秦离过婚,还有个女儿。 宁海生因而竭力反对这门婚事,奈何宁臻打小就被宠出一身任性妄为的脾性,爱就爱,恨就恨,不能与相爱之人结婚就作势再投湖,不在乎外人眼光,可人家没心思对你的爱情故事感天动地,都揪着这宁家女婿的八卦解闷。有些牙尖嘴利的亲戚特地舞到宁海生夫妇面前,问范秦的小姑娘有没来当花童,气得宁海生本就黝黑的脸更加黧黑。 晚上七点,婚礼仍未开始,宾客们在会场里闲聊,章寻与汤家几位长辈打过招呼,借大病初愈的理由逃过敬酒,趁无人注意溜到酒店二楼的露台吹风。 月明星稀,他靠在栏杆边赏夜景,城市灯光璀璨,掩住夜空零散几颗星的光彩,章寻的目光慢慢下移,满目是连绵的花海,金色的帷幔修饰雕花拱门,仪式台背景用彩纸拼成新人的侧脸剪影,被鲜花簇拥,鎏金炫彩,连草坪都被水晶灯映衬得几分熠熠生辉,确实上心。 茶歇台旁一群人围着新郎官庆贺,范秦有点应付不过来,挠挠头,腼腆笑着,想必是在紧张,章寻留意到他不断摩挲高脚杯的杯壁。 章寻有那么一瞬间与这位素不相识的新郎官共情了,好在自己结婚那会儿只是两家人吃了一顿饭,省时省力,现在看来实在有点潦草,难怪经营得一塌糊涂。 章寻自嘲地暗笑,移开目光,漫不经心地观察四周,倏地对上一双狐狸眼。 他微微一怔,尽量放松不自觉绷直的身体。汤可林此时站在人群几米之外,不参与任何人的寒暄。男人丰神俊朗,身姿卓绝,可惜站没站相,松松垮垮倚着柱子抱臂而立。 章寻心想,长得好的二流子。 然而二流子没露出惯有的谑笑,此时一本正经得不像本人。汤可林虽面无波澜,但眼神露骨,眼底有暗潮涌动,人在原地,魂好像飘了出来勾人,如一把利刃直刺露台那人的心脏,目标明确,直白到路人一抬头便能发现他在看谁。 汤可林毫不避忌,章寻被盯得汗毛直立,但不甘落后,也直直地回盯过去。 两人无声对视,章寻耳边刮过许多声音,笑的、闹的、窃窃低语的、高昂激烈的,都没有那道沉默的目光能乱人心神,扰得耳后神经突突作响。 半晌,他喉结一滚,汤可林也喉结一滚,扬唇笑了,章寻似乎能隔着一层楼听见那低微的笑声。 汤可林突然站直身离开柱子,绕去酒桌拿酒喝。 “在看什么?”一道清亮的声音打破露台的宁静。 章寻回头,汤可兰握着矮脚杯言笑晏晏来到他身边。他重新望向人群,随口瞎诌:“新郎官挺腼腆。” 汤可兰与他一同观察新郎片刻,笑道:“他不是害羞,是在思考怎么回答。解了两颗衣扣,松弛。站姿没绷直,脚尖对着人,先笑再回答,他对社交游刃有余。没有多余的小动作,不露怯......” 她顿了顿,侧头瞥见章寻专注听讲的神情,淡笑道:“你别误会,我平时不这样分析人,这多累啊,只是你这么提一嘴我就这么说一嘴,职业病犯了。” 章寻摇头,问她:“我呢?” 汤可兰一愣,也没故作矜持,认真打量他一圈:“你挺腼腆。”她噙着笑,呷一口酒,“章寻,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母亲。” “我没做什么。” “你陪她说话,她肯和你聊。她有些话不愿和我们讲,前段时间总是闷闷不乐,现在精神看着好多了。” 汤可兰轻轻摇着酒杯,里面琥珀色的白兰地也跟着晃动,酒香四溢,放松人的神经,还未入肚便熏得要吐露真言。 章寻沉思片刻,道:“都是些寻常的话,没什么得分对象讲的,她说......” “叮——”汤可兰敲了一下酒杯,做出一个叫停的手势,“她既然不打算和我们讲,我也没有拐着弯去打听的意思。” “不,”章寻坚持把话说完,“奶奶说她房间的窗帘颜色太暗,白天阳光烈的时候拉窗帘遮阳,屋子全黑了,看不见东西。晚上又黑得过头,黑得她心慌,害她睡不好,她不喜欢。” 汤可兰听完,一脸愕然,问:“换了吗?” “嗯,前几天换成粉色纱帘。” 汤可兰笑了笑:“之前我觉得那房间太亮,刺得眼睛不舒服,光按我自己的喜好去布置了。” 章寻点头道:“老人家眼睛不太好。” “无论如何都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