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气度便知道,他们都是不缺钱的主,再加上宋潮青出手阔绰,他还什么都没说,就已有六钱银子做底。他一个月有一钱出头的花销,六钱银子,他几个月也赚不了这么多,要是再拖上一拖,说不定这两个冤大头会给得更多…… 一来二去他便生出贪念来。 他故作吞吞吐吐,段月白看他贼眉鼠眼的样儿就气不打一处来,摔了碗筷,冷笑道:“行,你不爱说,我们自找别人问去,有好处也落不到你的手里,你就用你的‘不好说’填肚子吧!定能顿顿吃饱,过年都不用杀猪了!走啊宋潮青,你还在这儿呆着干嘛?等别人把你当不识数的傻子吗?” 说着,他便把原本放在桌上的六钱银子都收了,宋潮青也从善如流地跟上。 那店小二看了之后很着急,忙拉住宋潮青的袖子,担心弄脏了贵人的衣服,于是又赶紧将手收了回去,畏畏缩缩地说:“小的知错了,小的不该心生贪念,我说,我一五一十地说。” 两人便又坐回了原位,段月白不耐烦地道:“行,你说吧,” 店小二矮着头,凑在两人耳边说:“我在街上见过您二位两回,看来您们到孟津也有几天了。这孟津城里头啊,热闹非凡,当今圣上都说咱们城是塞北明珠。可这珠就是再明,也不可能天天发光不是?孟津也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您说城西二十里,就是咱们孟津的秘密。那地方叫西风坡,原是一片孤坟,后来……哦,大概就是五十年前闹灾荒的时候,家里大人小孩都吃不上饭,有的老人就……就……” “就什么?” 店小二好像下定了狠心,说道:“就自愿被抛弃在西风坡!他们的家人在西风坡上给老人们用废砖烂瓦搭一个墓,把老人放在里面,吃喝拉撒都在那小小坟茔之中。家里人隔三五天才去看一次,每去一次就在墓口加一块砖,等到砖填满墓口了,老人几乎也被饿死了,家里就少了负担,大人小孩就都省出了口粮!老孟津人都管西风坡叫西风墓,其实那里埋的都是被遗弃的老人!” 段月白和宋潮青的脸双双黑了下来,此时沉默异常,馄饨摊老板好像是这小二的爹,看他不干活就招呼了两声,可没得到回应,只是远远地摇了摇头,自己去给客人收拾桌子去了。 “二位仙人,西风墓都是我出生之前的事儿了,过去五十多年了!出事的时候我爹还是个小孩儿呢!如今圣上登记以后,陋习都被废止,孟津可再没有这样的事了!”店小二虽然贪财,可对家乡还是有浓重的眷恋之情,开口闭口都是开脱之词,“而且那些老人,老人家们都是自愿的,如果不是出自本愿,谁也不敢那么光明正大地杀人呐!” “自愿的就可以随意虐杀了么?!”段月白拍案喝道。 小二被惊得一哆嗦,头晃得像个拨浪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宋潮青攥着拳头,问道:“那么这么多年来,西风墓那边就没出过什么怪事吗?” “怪事倒是常出,可都是一些没影儿的事儿,老人总爱编故事吓唬小孩儿,说坟堆里有鬼,要是一脚踩进墓地里,就会让鬼抓住脚踝,拖到地底下去……但说实话,那边鬼气森森的,没人敢去。”小二脸上都是汗珠,他之前忙活了大半日也没见累,现下只是说了几句话就已经大汗淋漓,可见是吓的。 “西风坡”于孟津来说,就像是刺绣华服上烧出的破洞、澄碧天空中出现的阴云、塞北明珠上的肮脏的蒙尘,是孟津人不敢对外提起的隐秘与污点。 “如此说来,现在这一陋习已经被废,写入当地律令,如若再犯,就可入刑?”宋潮青愤恨至极,他已经约莫出昨晚掉在元虎都在老家做了什么,失望夹杂着充盈鼻腔的愤怒使他恨不能下一刻就将元虎抓到面前,扒开他的胸膛,看一看他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 他很少如此生气,面上虽然没有表露,可段月白通过他发抖的指节已经觉察出他正处于盛怒,于是隔着衣服抓了抓他的手,像是安抚。 小二咬了咬嘴唇,艰难说道:“二位客官,这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小二,大字都不识得几个,律法什么的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怕宋潮青不信,连说了好多遍“不知道”,面如土色,一直在重复,就像被人当众揭开了伤口包扎良好的纱布,他本以为伤口已经愈合了,揭开后才知道没有,纱布连着血肉一下子撕裂开来,顿时血肉模糊、痛彻心扉。 “行,我们知道了。”段月白都已经走了,又回身丢给小二一锭银子,正好丢在他怀里。 店小二低头去看,段月白趁机在他头顶上洒了一团粉末,那粉末一遇到空气便成了一团粉色的烟雾,顺着店小二的两只耳朵钻了进去。小二身形一僵,抬头时双目茫然,攥着手中那一两银子喜出望外,放在口中用牙咬了一下,确认是真金白银后,跑到馄饨摊老板身边,神神秘秘地说道:“爹!你看!我手里凭空就出现了一两银子!怕不是遇到仙人了吧!” 他一靠近老板,那团粉色烟雾就迅速钻进那老板的耳朵里面,老板也是一顿,抄手便打儿子的脑袋:“快放起来,显摆什么!财不外露你不知道么?!肯定是哪位官人赏的,你给忘了而已!什么仙人,大白天的说梦话!干活去!” “可这钱真的是凭空来的……” 摊主和小二还在为一两银子而争论不休,段月白和宋潮青已经走远。 “你问那么多有什么用,他还知道律法的事儿?那他就不是个小二了,他就成个捕快了。”段月白转身抚平他皱起的眉心:“看你气得,至于么?” 宋潮青叹了口气:“我只是还在为元虎找借口,指望他是有苦衷的。” “他老父亲本就有病,若是元虎捡起陋习,将重病的父亲放在西风墓里,按照习俗来说,他的父亲必须出于自愿。” 段月白紧跟在宋潮青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面担心宋潮青隐忍的怒气会爆发出什么惊人之举,一面又担心他不爆发,就如此默默咽下去,仍是到夜半时分熬得心事缠身,自己辗转反侧睡不着:“那既然双方都出于自愿,则怨气不可成,不一定就会有人找元虎报仇,他今后也就是比正常人倒霉一些,不会有什么的。” “我,哎……我就是……他怎么能这么糊涂!”宋潮青脑袋嗡嗡地响。 一个与他一块儿长大的孩子,在他眼里虽不如几个师弟妹们亲厚,但也是有胜似亲人的感情在的,如今却连自己的父亲都能下得去狠心杀死,无论是不是出于老人的意愿,总归是在作恶。 宋潮青自诩天赋异禀,重活一世,从没对外表露,可心中总是以为识人断物的本事与天资一样高,如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