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圈住他的后颈将他整个人托在自己文弱的肩膀和胸膛上,抚慰般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你不必非要琢磨出一个正确的道理来的,有很多时候,放下那些太过磨废脑筋的心思,才能真正看清眼前的形势。” 闻濯揽得他更紧,“那你说一说,你看清的是什么?” “现如今世家折了顾氏,以及与他交好的吴氏,季氏并不参与朝堂,难以与他们为谋,方氏二子之间具体还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再怎么看,他们都在吃亏。虽你我心知肚明他们暗里的勾当,可他们事实上并没有任何要反的迹象。” “什么意思?” 沈宓笑了笑,“三方稳固的道理你没听过吗,皇帝,摄政王府,世家,只要三方一直不动,眼前谁先动都没用,”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 “或许,前阵子闹出来的东厂纠察和把权之事,只是因为我们知道的有关世家背后的那些事,陛下也差不多都查到了,所以才会行使险举,在世家野心彻底造作之前,把他们在朝中扎根多年的权利系统,慢慢交给东厂把控。” “到底是世家腌臜先动摇了皇帝的心,还是皇帝之举迫使世家生了反心,这二者之间,你又怎么知道谁先谁后?” “不管先后,”沈宓正色道:“倘若这二者之间无事倒也罢,倘若有事,摄政王府必须按兵不动,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毕竟谁是鹬,谁是蚌,谁又是渔翁实在很难把握得清,除了按兵不动,别无他法。 “所以呢?”闻濯问。 “所以如若你眼下困顿始终不得解,说明只是还没到拨云见日的那个时候,等到时机成熟,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闻濯满腔烦恼被他转移了大半,却又哭笑不得,“总觉得这样想太过安不思危。” “那也好过你杞人忧天,庸人自扰。” 闻濯沉默一阵,拉着他躺在竹席上,“你既然神机妙算,那不如再同我宽宽心,”他侧首看着沈宓问,“照眼前形势来看,我还要等多久?” “怎么还成了个急性子,”沈宓翻身撑到他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方才说了那么多,没半分开怀么?” 闻濯怕他身形歪斜,下意识着手撑住他腰,“我怎么可能不急,京中有你,我喜忧参半,更该怕…” “别怕,”沈宓打断他,顺手解开半挽的发髻,如瀑情丝都拂过他脸庞,冰凉又似细雪,俯下身捧着他的脸,轻轻吻了吻他,低声问: “今日石榴甘甜,你要不要,在这里画一枝石榴花?”他指着自己胸膛说道。 …… 作者有话说: 沈宓:我的设定一直都是清冷美诱受。好比,月亮沾了红尘。 注:龃龉:道路艰难。 求波小星星! 第136章 风云涌(三) 七月末,天象炎炎,酷夏当道。 沈宓以探病之由亲自登门拜会方书迟,带名贵药材如许,移步中庭院落一方玉兰树下,与其对坐品茶。 梅苑里的院子背阴,素来难得光线,故而草木盛景来的比寻常的花草要晚上一阵子,不过近来颜色尽情绽放,也该撵上结果的势头,往那层层翠云间瞧去,糯白的花片边缘也开始有了泛黄的迹象。 院子里的小姑娘贪玩,改不了从前爬山上树的习惯,哪怕穿着精细裁剪的锦缎制成的襦裙,也非要试一试这棵亭亭玉立玉兰树是否能够难得倒她。 爬上去登高望远,看京都街道参差错落的院墙,透出稀疏的枝叶去看天边那刺眼的光芒,闻着清香采素朵,一一抛下去,如同下雪一样全数落到底下的人身上。 昨日有传授功课的先生教道:吹灭读书灯,一身都是月。 今有方英英独家开创:抛花赠金玉,一身都是雪。 所谓方书迟,眼下在她心里,什么都好,怎么都算是金玉。 树下二人原本还不知晓头顶绿枝交错里藏了个古灵精,直到这白玉花朵的纷纷坠下,才抬眸起望,看见里头一抹碧绿衫裙影。 方书迟当即站起了身,照着平时愠色那般唤“方英英”,却不得她悔改,反而单手把着粗枝伸着脑袋往底下,去瞧桌台上的另外一个人。 待那人玉面回顾,与她轻轻交汇一眼,在她脑子里陡然激起叮当一声脆响—— 她魔怔一般迷蒙了一阵,接着手脚开始发软,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眼看就要抓不住树枝,急的方书迟伸手一把将她拽下,护着送到平地上。 站定,恶狠狠屈起指节敲在她脑袋上,又凶巴巴地把她批了几句,碍于庭中还有客人在场,便没有多训,推着她的肩膀让她回屋去抄诗。 方英英硬是在他那两记“栗包”下彻底清醒了过来,挨批时还不忘抬着眼睛去瞧他身后坐在桌台前的那位,面前金玉什么的她早抛了个干净,只想着要再仔细瞧瞧这位“稀客”。 “好了方二,明日我定然再多抄一倍的书,今日燥热,外头蝉鸣吵的我难以静心,不如就放我自在一日,好不好?” 她这阵子读书还算读的不错,虽然平日里上蹿下跳的作风还是从前那副老样子,但脑子里已经记了不少东西,谈吐之间也开始文绉绉了起来。 偏信书,不如无书,这个道理方书迟先前与她说过,所以在府也从来没有限制她活动的方式。 只怕她自在过头,天不怕地不怕地跳上高树,摔破了胳膊腿和脑袋。 更别说今日这样有客在场的时机了。 方书迟面色无奈,“那你上街逛吧,别回来的太晚。” 方英英摇了摇头,“我不上街,我就在这儿。” 不止见识,她如今胆子也大了不少,许是方书迟待她从不设限,让她释放了从前山野间的天性,面对外人和新鲜事物时,她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无知和好奇。 于是适应一阵,就开始正大光明地看着沈宓打量起来。 嘴上在与方书迟打太极,心里却想到:这人难道是方二请到家里来的一位神仙?他是男的吧?可世上哪里有男子长的这样勾人心魄又疏影清浅的,还有他看人的眼神,怎么能够那样冷又那样好看。 方二已经够好看了,他竟然比方二还要好看,跟上回见过的那个姓池的什么比,竟然还多出了些虚无缥缈的仙气儿。 方英英又晕乎了。 被方书迟拖到桌台上,带给人看:“这是我义妹方英英。” 方英英此前从来不知羞涩为何物,哪怕大半夜与方书迟一个男子躲在破茅屋里避雨,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小姑娘的事实,此刻被眼神这人温温柔柔瞄一眼,竟身心变得腼腆,低低地补充一句说道:“‘是英英白云,露彼菅茅’的那个英英…” 看,这样是不是就比单独念出来更好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