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里似的。别人尊他父亲,称他一句仙尊,他还真将自己当成了天上的仙人,什么都我行我素的。 他想住在主峰,那便就这般随意地住了下来。他想将凡尘俗事全都丢开,便直接将整个宗门都丢给了他这个做师兄的。 而到了现在,他似是心血来潮,又想要掌事了,便又是这样。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他方守行自懂事起便跟着师尊处理宗门事务,自执掌门派以来,每日矜矜业业不敢有任何懈怠。 可他沈摇光,懒怠了这么些年,却只要他站出来,就能轻而易举地掩盖掉方守行全部的光芒,让他一个做宗主的,都只能活在沈摇光的光环之下。 方守行的耳边又响起了那些峰主、长老夸赞沈摇光的话。 而那日赵元驹所言的话,他也一日都未曾忘记。 “摇光而今,当真大有将你取而代之之势呐!”赵元驹说。“哦,也是,算不得什么取而代之……毕竟这宗主之位,本也该是属于他的。” 第110章 沉默得有些久了, 就连沈摇光都注意到了方守行的心不在焉。 “师兄?”他道。“在想什么?” 方守行回过神来,便对上了沈摇光澄澈的目光。 他顿了顿,笑着答道:“也没什么。就是门中的琐事太多, 有些忙不过来了。不过还好, 如今有你在此分担,我也好轻松些。” 沈摇光点了点头。 “你峰中可有什么事要忙吗?如果有重要的事情,可莫要耽搁了。”方守行关心道。 听见方守行提到点青峰,沈摇光的目光顿了顿。 自然没什么事情, 唯一的一件事,还是他迫切地想要逃开的…… 而心事重重的方守行并没注意到沈摇光再一次神思不属了,而是沉吟片刻之后, 试探着问出了那个折磨了他有段时间的问题。 “赵师叔这些日子有不少打算, 你可知道了?”他问。 打算……他能有什么打算。沈摇光神思不属间听见这个词, 便只觉得头大。 他反倒该问问商骜呢,他那日酒后对他说了这样的话,是有什么打算? 沈摇光心中兀自想着,口中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旁边, 方守行的眉心微微凝了凝。 什么意思?沈摇光从前对赵元驹想要拉拢撮合他和浅霜的想法,不是向来都很排斥吗?怎么这个时候提起来,他脸上却不见任何不快了? 难道说……人的想法, 果真这样容易改变? 如果沈摇光当真同意了赵元驹的话, 那么日后他们真要当做一家人了。无论沈摇光怎么想, 赵元驹定然不希望宗门落入他方守行这个外人手里。而沈摇光此番这样热衷于门内事务……难道也是被赵元驹改变了想法的缘故? 方守行的眼神愈发凝重起来,面上的笑容却不敢露出半点端倪。 若真这样, 就不好办了……若赵元驹想推着沈摇光上宗主之位, 以沈摇光的威势和赵元驹的支持, 他方守行只有一个结果, 就是被轻而易举地一脚踢开,或者灰溜溜地退位让贤。 方守行放在膝头上的手不动声色地攥成了拳。 也幸好……他心想。幸好他心中早存了试探了心思,无微不至地观察着沈摇光的变化,才不至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丢掉他现下的位置。 既然他看出来了,那事情便不会没有转机…… 方守行心下沉思着,面上却露出了温和平静的笑容。 “如此这般,就是再好不过了。”他说。“这也确实是你该打算的事,你能幸福,师兄也打心底里高兴。” 却殊不知,神游天外的沈摇光冷不丁地听见什么“幸福”二字,被惊得手指一哆嗦。 他怎会这般没来由地心虚,就好像已经背着宗门中的众人,和商骜私下苟且了一般。 —— 这天之后,沈摇光便像是将脑袋埋进沙地里的鸵鸟一般,干脆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在了方守行安排给他的各项事务之中。 人一忙起来,果然就不容易胡思乱想了。这种忙碌得没有空隙的生活,竟让沈摇光产生了一种逃脱成功的安心。 虽然……他自己都无法否认,他这种行为就像是用力地压下一个弹簧,一旦力气有所松懈,他所逃避的那些想法和情感就会猛地回弹回来,甚至比之从前更甚。 一直到了这一日。 沈摇光从主峰正殿旁侧的书房中出来时,已经很晚了。他独自踏着夜色行到了自己近来所居的山头,刚行至门前,就见有个身着弟子服制的人站在他门口。 挺拔高挑,远远看去却有种萧索的瘦削,孑然立在月色之下,显得有点单薄。 沈摇光心口一咯噔。 他怎么……还真是累过头了,怎么看谁都有些像商骜。 那弟子并没转过头来,他定了定神,只当是哪个主峰中的弟子寻他有事,决计不可能是商骜。 可是他越往前行,便越发现这人身形很像商骜。 直到他们二人之间只剩下十步之遥的距离时,那人转过了身来。 是商骜。 沈摇光的心跳得像打鼓,却没来由地从心脏的缝隙中生出几分酸涩的感觉。 不过十来日不见罢了,商骜却实是瘦了一圈,面色也憔悴了几分,甚至连肤色都有些缺失血色。 那一双眼睛,看向沈摇光时,其中的执念和情绪中也多出了几分可怜的萧索。 沈摇光停下脚步。 他一时间似连呼吸都停住了,一直像过了很久一般,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轻声问道:“商骜?你来做什么?” 商骜却不言语,只静静看着他。 片刻,他似是认命,又似是泄了气。 他垂下眼,正对着沈摇光,低声说道:“很多事日没见师尊了。” 沈摇光语速有些快,若仔细去听,便能觉察其中微弱的欲盖弥彰的味道。 “这些日是有些忙,忘了告诉你。宗门中三界祝礼在即,我……” 商骜却打断了他。 “那日是弟子冲撞了师尊。”他垂着眼,神色乖顺得甚至有些沮丧。“是弟子错了。” 沈摇光之后的话都停在了喉头。 他看着面前的商骜,呼吸停了片刻,才在胸口憋闷的感觉下缓缓恢复了过来。 面前的商骜……仍旧像从前时那样,恭顺,安静,低垂着头,像是站在他面前的一道影子。 他似乎是真的知道错了,既知道自己僭越,又知道自己荒谬,似乎真的想要弥补过错,后退一步,仍旧与他做一对恭敬平和的师徒。 这是好事,于沈摇光而言,也不必再让他躲藏苦恼了。 可是沈摇光竟没有那么开心。 他的呼吸恢复了正常,可胸口却还是憋闷的。 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