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颓唐地跌倒在床榻上,重重地吸着气。 不多时,他又陡然坐起身来,双目大亮——是了,只消他能寻到那断腕,再延请一名医为他将断腕接上便是了。 反正他家中藏有万金,耗费上千金亦无妨。 他寻思着是何人断了他的手腕,又会将那手腕如何处置,却忽然想起了陆元柏。 那陆元柏失踪已有五日,失踪当夜,他与陆元柏一道饮酒,切磋学问,还谈及了些琐事。 及至月上中天,陆元柏才由其家中的一个小厮扶了回去。 当时,陆元柏喝得半醉,摇摇晃晃地扯着他的衣袂道:“景文,我们改日再举杯痛饮。” 陆元柏满身酒气,又因适才呕吐过一回之故,口齿间俱是酸臭,他厌恶非常,当即拨开了陆元柏的手,紧接着急急地后退了数步。 陆元柏见状,却是笑道:“景文,你嫌弃我不成?” 笑完,又发了一通酒疯,陆元柏才被小厮扶着,出去了。 次日,那小厮被发现昏死在距他的住处不过百余步的一处街口,而那陆元柏则是不知所踪。 那小厮签的是死契,陆氏夫妇没了儿子,将那小厮好生打了顿板子,直打得奄奄一息。 据闻,那小厮昨日已断了气。 陆元柏此人文采斐然,却是风流,梁景文起初以为他是甩开小厮,醉卧红颜膝去了,但陆元柏决计不是糊涂之人,定不会整整五日不见踪影,惹父母心焦。 故而,梁景文猜测陆元柏应是横遭不测了,他万分后悔当日并未劝其留宿一夜,但却从未想过他自身亦会遭遇不测。 不测之人只陆元柏一人便足矣,为何会牵扯上他? 他盯着那血淋淋的断口处,突地发了疯似的,用力地以右手捶打着床榻。 少时,却引来了梁母的关切:“景文乖儿,你怎地啦?” 他怕自己失血过多而死,一面将布帛重新包扎了回去,一面镇定着声音道:“无事,不过是发了个噩梦罢了。” 他发的哪里是噩梦,分明是春梦,可春梦里被鞭打,被滴蜡的疼痛全数是为了助兴,但眼前的疼痛却真实得令他毛骨悚然。 立于门前的梁母听得他的回答,收回了叩门的手,慈祥地道:“不如今日你与我上山一同上山敬香去可好?那神佛必会保佑你不再发噩梦。” 求神拜佛,敬上香火,他那左腕便能恢复如初么? 梁景文颇为不耐烦,但仍旧耐着性子道:“娘亲,我忙于念书,待我空闲一些,再与你一同去罢。” 梁母闻言,妥协道:“好罢。” 梁景文听得梁母远去的脚步声,躺在床榻上,双目圆睁着瞪着顶上的横梁。 良久,他又阖上了眼去,心中思索着他断腕之事,可会与陆元柏失踪之事有干系。 倘若有干系……难不成…… 斩断他左腕的恶徒又是否会来取他的性命? 他胡思乱想着,忽而隐隐闻得外头一阵骚动,其中有人似乎提及了断腕。 他刻意选了件宽袖儒衫,以作遮掩,艰难地单手穿妥,又穿上鞋履,洗漱过,才从容地出了房门去。 梁母见他面色较素日苍白些,只道他为噩梦所惊,并未追根究底,只放软声音道:“景文,快些用早膳罢,不然该凉了。” 梁景文照平日的速度,用过早膳,才状若无意地道:“娘亲,外头出了何事?” “逢春客栈对面的窄巷的青石板上好似有一只断腕。”梁母低叹一声,“却不知是谁做的孽。” 梁景文下意识地将手腕缺失的左臂往宽袖里躲了躲,才道:“我去瞧瞧。” 他的住处离那窄巷算不得近,他心中焦急,要了驾马车,予了马车夫一串铜钱,并催促马车夫快一些。 他心急如焚地坐在疾驰的马车中,出了一身的冷汗,到了那窄巷又猝不及防地被颠簸的马车甩出了车外,滚出五丈才止住,面颊更被划开了几道口子,他却全然不觉得疼,屏息着偏过首去,见左臂好好地被衣袂遮掩着,方才站起了身来。 他无暇责怪那马车夫,径直走到层层叠叠的观客处道:“且让一让。” 他名满逢春城,观客见得是他,便迅速让出了一条走道来。 他忐忑地往里走,身体忽冷忽热,右手紧张得握住了拳。 走了约莫二十步,一只断腕窜入了他眼中——是他的左腕,千真万确。 他忍不住跪倒在青石板上,右手拿起那只断腕,满面痛楚。 片晌后,他抓着那只断腕,蓦地站起身来往外走,身形颓唐,脚步踉跄,神色恍惚。 他浑然没有意识到他的行为不合常理,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带走断腕,赶紧去寻一名医将断腕接上。 突然,有一人疾步到他面前,厉声质问道:“梁景文,你将这断腕拿走,有何目的?” 他仿若听见了,又仿若甚么都没有听见。 那手腕断口处尚有残血,残血呈暗红色,已然凝结了,由于被他紧紧地抓着的缘故,死去肉块当中的血液遭到挤压,须臾,便有血块跌落了下来,重重地击打在青石板上,又爆裂开来。 一声一声地击打在他耳中,宛若以钝刃一点一点地剜着他的耳膜一般。 他的耳膜受到如此酷刑,半晌才费力地在脑中拼凑出那人的一番话,他的心脏随即震得厉害,他实在不愿亦不能当着众人之面,揭了自己已然伤残之事,倘若此事为天下所知……但只消他将断腕带走,他便能寻得一神医将断腕接上,他曾经伤残之事便将不知不觉地过去,纵使左腕再无从前般灵活亦无妨,只消右手无恙,他凭借腹中笔墨,定然能夺得会元、状元,成为这百年间三元及第的第一人。 他这般幻想着,拦住他去路的中年衙役却逼压了上来,道:“粱景文,你且将这断腕放下,留待仵作查验。” 他心知自己恐怕无法在此将断腕带走 ,为了圆自己适才的行为,便扯谎道:“我那友人陆元柏下落不明,我听闻此处发现断腕,便猜测许是……” 他佯作哽咽:“许是他横遭不幸,故而我见得这断腕,便下意识地想将这断腕交由他父母验看。” “陆元柏么?”中年衙役沉吟道,“陆元柏失踪已有五日,他父母也已报官了,经你一说,这断腕确有可能是陆元柏的。” 中年衙役又扬声朝另一年轻一些的衙役道:“余衙役,劳烦你去请陆元柏的父母来。” 陆氏夫妇很快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