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储水,逢今年暑热,天渐渐干旱,正好用上。 许林秀到军营走了一趟交接工作,路上和白宣相遇,大夏天依然着长布儒衫的男子拱手笑道:“大人深有远见啊。” 观白宣鞋底沾不少泥壤,许林秀推测对方应该刚从田边回来。 白宣喘几口气,解开腰间挂的水囊连饮一会儿,才道:“今儿天没亮就带营中的士兵们去往城县乡各处开池引水,忙着给农田浇灌了。” 引水要在晌午前最热的时候完成,赶时间,饶是白宣这等体力不差,善文能武的人都有点受不住。 许林秀看对方发鬓两边不停渗汗,曲起在日光下莹润仿佛会透光的手指,指着树荫的方向:“过去坐会儿。” 白宣不推辞,三两步并作一起躲到阴影乘凉。 “若非大人在开春时提出挖凿蓄水池之举,涑州这会儿指不定就开始闹旱了。” 至多一个半月三夏才过,迎来孟秋。 等到开秋,就是农忙丰收的时候。 此时郡县各地都储备了水源,足以度过余下的四十多天,保证百姓农民今年能正常收成。 许林秀道:“此举非我一人之功,是大伙儿的功劳,论辛苦,每日风雨无阻下到实地做劳力的人值得钦佩。” 涑州恢复安宁的头两三年并不容易,先是乱城重建人心惶惶,再到天将异雪,如今又逢旱,一轮接一轮的考验把所有人忙得够呛。 两人聊完,白宣还有公务要处理,许林秀目送对方离开,走出军营,踩着树荫沿直路徐行。 走到书房周围,发现熟人。 前年的黑皮小孩已长成十四五岁的少年模样,营养跟上了,不似最初见时那副瘦成豆芽的可怜相。 他率先开口:“羽焉,你不进学房念书怎么躲在角落里?” 背对他的少年转身,晒得偏黑的面颊湿/漉/漉的,两道泪水自眼角流淌。 许林秀诧异:“发生了何事?” 他没记错的话,这孩子虽内向,心智却十分坚韧,前年被勾答军用刀劫持时都没流过半滴泪,今年跟军营的将士们学了武功。 羽焉泪光闪烁的望着他,欲言又止,继而伤心难过地低下头,把脸埋进墙角。 这孩子话是真的少,习惯把事情往心里憋。 许林秀没有追问,而是陪他站了会儿。 半晌,羽焉自个儿不好意思,粗糙的手将泪痕擦净,湿亮亮地看他。 “大人。” 许林秀问:“可以和我说说怎么一回事么。” 少年神情犹有伤感,此刻已愿意主动跟许林秀开口说话。 “半个月前爹去世了……我跟妹妹再无亲人……” 羽焉的亲娘在战乱的那几年病逝,剩下他爹。 当时他爹还没从战场退下来,羽焉和妹妹玉暇无人照顾,相依为命。 他娘从前是少有识字的女子,是以给兄妹二人取了如此好听的名字。可惜红颜薄命,病逝后,羽焉他爹性情愈发沉默,投进战场很少关注孩子。 少年道:“后来爹在战场落下终生伤疾,留在军营负责饲养战马,我和妹妹跟着,去年开始进了书房念书。爹很是欣慰,说娘亲从前也爱看书。” “爹今年照顾妹妹和我的时间越来越多,说从前一味伤心自闭,疏忽我和妹妹,决心要好好过日子。谁料才过半年,上个月爹突发恶疾,大夫来不及医治就去了……” 羽焉好不容易平缓痛失血亲的心绪,方才在学房读书,先生教他们念“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念着念着,羽焉禁不住潸然落泪,书暂时读不下,又不愿逃学,便躲到书房外的角落调整情绪,待恢复正常再进学房念书。 羽焉道:“我、我该再坚强一点,今后妹妹只剩我这个哥哥,不能哭鼻子。” 许林秀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为人的共性,亲人离世,悲痛在所难免。” 黑皮少年轻轻点头,揉了揉酸涩的鼻子。 许林秀又道:“这阵子伤心之后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亲人放在心内思念,切勿过度沉湎从而疏忽了身边还能珍惜的人和事。” “谢大人教诲……” 许林秀看羽焉像只蔫蔫的黑皮小狗儿,虽很难过,在他面前总乖巧听话,心一下软了。 他和这个孩子缘分不浅,遂问:“若我有意,你和妹妹可愿跟着我?” 发蔫的黑皮小狗儿呆呆抬头。 许林秀揉了揉少年扎起的头发。 * 将军府,重斐靠在太师椅上,享受此刻的温馨。 青年温软的指腹贴着他的额头捏按,大掌一伸,握住细长手腕,包在掌心把玩。 许林秀让男人玩了会儿自己的手,又去沏茶,送至对方薄唇,待茶盏一空,主动坐在矫健结实的腿上。 重斐意外,大掌自动圈住青年细韧的腰身,往怀里搂得很近:“有事与我商量?” 许林秀轻轻点头:“确有一事。” “将军,我想收羽焉和玉暇做我的义子义女。” 重斐手臂紧了紧:“是那个黑皮小子?” 许林秀:“嗯,他叫赵羽焉,妹妹小他四岁,名叫赵玉暇。” 说着把今天和少年谈心的过程告诉重斐,重斐没犹豫,“那就将他们收做义子义女,小子有胆气,好好教今后定能成为人物。” 许林秀道:“若他没成为人物我也把他视做亲人。” 重斐笑笑:“好,都听你的。” 论完正事,许林秀被男人抱回房。 重斐低头,脸孔往青年颈边蹭:“身上有些汗,不熏吧?” 此刻不想去沐浴,忙完一天,需要做点运动缓解疲劳。 男人在这个阶段龙/精/虎/猛,若非顾及许林秀身子,只想每日早晚都来几回。 许林秀被放在一侧坐塌,重斐往他腰后塞了个绣花靠枕,大掌勾起青年足踝,放在宽阔的肩膀一搭,健硕的身躯径直压了下去。 * 今年旱季过去,刚入秋就迎来第一场雨。 雨水滋润着西北干涸的泥土,天不亮田垄和山野之间到处分布着农忙的百姓。 许林秀随军营的老师傅们到田地勘测,身后不远跟着羽焉和一群同龄的少年。 这帮少年不去学房念书时就会到军营中帮忙,时间固定下来了。今年长到十四五岁,已经能和普通士兵一样从营中每月领一份肉蛋,还有少许的钱。 羽焉刚领到钱很是兴奋,把钱都交给许林秀保管。 许林秀笑眯眯的,没收,让他留着傍身。 说道:“已经是个小大人了,没些钱在身上做事不方便。” 羽焉做了许林秀的义子,人沉稳许多,不会动不动就内敛地不说话。 彼时许林秀问他,羽焉答:“城